第八章
收魄其實是個慢活兒，看著魂魄一點點地落入玉盒中，像是要把漫天的星光都攬下來，足足凝聚了幾天，自這姑娘來了之后，我的存在感就直線下降，冷眼旁觀著他們傻頭傻腦地笑，有次捕了一只懷孕的母兔子，我和陰陽師正商量烤了吃，忽然被她急匆匆地攔下來，放了。
到嘴的烤肉又變成了干糧餅，我憤憤地瞪過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戴著面具，戴面具的人，唯獨有一點非常不好，無論你面具下是如何憤怒，在外人看來永遠是淡定的模樣，于是在我瞪過去的時候，他們倆又一次無視了我，小姑娘有板有眼地教訓(xùn)陰陽師：“做人不能這樣鐵石心腸，知道嗎？它是懷孕的兔子，不能吃，我們還沒有餓到這個程度，你是和誰學(xué)的?。俊?/p>
“和他學(xué)的?！标庩枎煿⒅钡叵蛭彝^來，一臉困惑：“我之前丟了記憶，這些都是他教我的?！?/p>
“難怪你這么殘忍，還不覺得哪里不對……這可不行啊，要改。”
我想了想，大抵是由于銀面具、黑衣袍這種看起來就是反派的設(shè)定，小姑娘對我沒啥好感吧，頓時有種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豬被白菜勾走了的感覺。
玉盒終于搜集好魂魄，離開枯樹林的那天，又有小雪斷斷續(xù)續(xù)地灑下來了，那些被燒得融化的云緩緩重聚，籠罩在京都萬里上空，城門巍峨，我們在凌亂的雪地里駐足，她裹著陰陽師的外袍，風(fēng)里長發(fā)飛揚，眉眼彎彎地一回身，比雪女還要美幾分。
“看來你們不是壞人，以后要來賀茂家找我啊?！?/p>
“我的名字，是賀茂羽?！?/p>
賀茂家的次女，賀茂羽，年方十六，天皇欽定的獻祭人選。
我們愣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看著她天真的眉眼，只覺得天地間的雪又猛地深了幾分，呼嘯推搡著人往巍峨的京都城門走，賀茂羽笑盈盈地與我們告別，在雪中撐起傘走遠了，陰陽師面色煞白地看著她的背影，緩緩抬起指尖，像是要挽留住她的最后一絲香風(fēng)。
我知道，這是我一年來教給他的漠然作風(fēng)，與他心中此時的一片熾熱碰撞在一起，冰火兩不相容，折磨著他的靈魂，人說幽冥地府里有最嚴厲的刑罰，可真正最嚴厲的刑罰，分明就在人心里。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他的手指已經(jīng)在雪風(fēng)里凍得泛紅。
“走吧?！?/p>
陰陽師縮回手指，唇角勉強扯起一絲笑容，嗓音旋即消散在風(fēng)里：“那件衣服，她還忘了還我呢?！?/p>
我們帶著千年木靈的魂魄回來，天皇大喜，當即問我哪天是吉日，適合召喚美人兒，我想了一下：“七天后，取她一條手臂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