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殘陽如血，染紅了黎國都城的斷壁殘垣。
陸清和提著劍，在尸橫遍野的街巷中瘋跑。
玄色王袍被硝煙熏得發(fā)黑，沾滿了不知是敵軍還是百姓的血。
他喊著“杳杳”，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只換來風吹過廢墟的嗚咽。
“方杳杳！你出來！”
他一劍劈開攔路的斷梁，磚石飛濺中，那雙曾清冷如寒星的眼，此刻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你不是要真相嗎？朕信了！朕信你了！”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遠處敵軍放肆的獰笑，和越來越近的兵刃相接聲。
“王爺！”
一道身影沖破煙塵，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毅。
他渾身浴血，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染血的錦盒，踉蹌著跪倒在陸清和面前。
“屬下......屬下找到東西了！”
陸清和一把奪過錦盒，手指顫抖著掀開。
里面沒有金銀，只有幾封泛黃的信箋、一小包黑色藥渣，還有半塊染血的玉佩——那是他小時候送給方杳杳的護身符。
“這是......”
“是秦舒月的罪證！”
趙毅咳著血，聲音急切：
“屬下在秦舒月的密室搜出來的！這是她買通太醫(yī)院的人，給公主下蠱的藥渣，上面有苗疆獨有的‘蝕心草’！”
他指著其中一封信：
“這是她勾結(jié)城外兵痞的密信，上面寫著......寫著要他們‘毀了公主的清白，讓王爺徹底厭棄她’！”
陸清和的目光落在另一張信上，字跡娟秀，卻透著刺骨的惡毒。
是秦舒月寫給皇陵老太監(jiān)的，字字句句都是如何折磨方杳杳的指令：
“斷其飲食，毀其筋骨，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最底下，壓著一張?zhí)t(yī)的供詞，墨跡被淚水暈開了大半：
“皇太后所中蠱毒，確系圣女秦舒月所下，臣親眼所見......”
“轟！”
陸清和只覺得腦子里炸開一道驚雷，震得他耳鳴目眩。
蠱毒是秦舒月下的。
皇奶奶是秦舒月殺的。
那些兵痞是秦舒月找來的。
皇陵里折磨方杳杳的老太監(jiān)，也是秦舒月安排的！
他想起方杳杳被灌下蠱丹時，痛得蜷縮在地，哭著喊“王兄救救我”，而他卻說“你在裝什么”。
他想起方杳杳跪在秦舒月面前磕頭，額頭鮮血直流，求她放過皇奶奶，而他卻一腳將她踹翻，罵她“蛇蝎心腸”。
他想起方杳杳被綁在城門上，被百姓砸得頭破血流，而他摟著秦舒月，說“她罪有應(yīng)得”。
“?。 ?/p>
陸清和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猛地轉(zhuǎn)身，長劍直指皇宮方向。、秦舒月還在那里！那個滿口謊言的毒婦！
“秦舒月！”
他目眥欲裂，周身劍氣暴漲，竟將身旁的斷墻震得粉碎：
“朕要你償命！”
“王爺！”
趙毅連忙拉住他：
“秦舒月已被屬下拿下，可......可公主殿下她......”
陸清和的動作猛地頓住，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他死死盯著趙毅：
“她在哪里？”
趙毅低下頭，聲音艱澀：
“屬下......找不到公主殿下。最后見到她的人說，她往皇陵去了?！?/p>
皇陵。
那個他親手將她送過去，讓她“枯守一生”的地方。
陸清和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翻身上馬，不顧一切地朝皇陵疾馳。
馬蹄踏過滿地鮮血，濺起的血珠落在他臉上，滾燙得像方杳杳曾為他流的淚。
皇陵寂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松柏的嗚咽聲。
陸清和跌跌撞撞地沖進陵區(qū)，一路闖過守陵的侍衛(wèi)，直奔方杳杳曾住過的偏殿。
殿門虛掩著，他一把推開。
空的。
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冰冷的石床，和地上散落的幾件破爛衣衫。
那是他送她來皇陵時，她身上穿的那件。
“杳杳？”
他聲音發(fā)顫，在空蕩的殿內(nèi)回蕩：
“杳杳，你出來，看看朕......朕知道錯了......”
沒有回應(yīng)。
他又瘋了似的沖進旁邊的墓室。
這里陰暗潮濕，彌漫著腐朽的氣息。
然后，他看到了。
石墻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抓痕，像是有人在極致的痛苦中，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
墻角的地面上，凝結(jié)著早已發(fā)黑的血跡，旁邊散落著幾縷干枯的發(fā)絲。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發(fā)現(xiàn)了一塊斷裂的玉佩。
那是他十歲生日時，方杳杳用自己的壓歲錢，給他求來的平安扣。
他一直帶在身上，直到......直到他親手將蠱丹塞進她嘴里的那天，她死死攥著這塊玉佩，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陸清和撿起那塊沾著血污的玉佩，指腹撫過上面深深的齒痕，仿佛能看到方杳杳在這里，是如何被那些老太監(jiān)折磨，如何咬著牙忍受痛苦，如何在絕望中，一遍遍地啃噬著這塊玉佩，像是在啃噬他的名字。
“不......不會的......”
他的手劇烈地顫抖，玉佩從掌心滑落：
“杳杳......”
他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淚水終于決堤，混合著臉上的血污，劃過他蒼白的臉頰。
“杳杳......朕錯了......”
“你回來......求你回來......”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墓室深處，無盡的黑暗和死寂。
方杳杳不在了。
在他終于看清真相的時候，在他終于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的時候，她不在了。
皇陵依舊矗立，松柏依舊常青，可那個曾在這里被他棄如敝履的女孩，連同她所有的愛與恨，都消失在了這片冰冷的土地上，連一絲痕跡都不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