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車廂的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隔絕了第二節(jié)車廂煉獄般的景象和聲音,
卻帶不進(jìn)一絲暖意。這里的空氣干燥得如同沙漠,
帶著一股陳舊的灰塵和金屬摩擦后留下的、淡淡的焦糊味。
光線是純粹的、毫無遮蔽的白熾燈,從頭頂毫無死角地傾瀉下來,
將車廂內(nèi)的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冰冷刺眼。車廂異??諘?,中央沒有任何復(fù)雜的裝置,
只有一片打磨得如同鏡面般光滑的金屬地板。地板的正中心,
孤零零地豎立著一根粗大的、銀灰色的金屬立柱,柱子頂端是一個平臺,
平臺上方懸浮著一個透明的、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菱形水晶。水晶緩緩旋轉(zhuǎn)著,
折射出冰冷的光澤。地板兩側(cè),靠近車廂壁的位置,各有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圓形金屬平臺,
微微高出地面幾公分。平臺邊緣鑲嵌著細(xì)密的藍(lán)色指示燈。車廂里已經(jīng)有了人。
比我們“快一步”的幸存者。刀疤臉和光頭壯漢靠在對面車廂壁上,
他們身上沾滿了第二節(jié)車廂的綠色粘液和血污,狼狽不堪,
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和殺意。
光頭壯漢那條被采集口重創(chuàng)的手臂無力地耷拉著,傷口周圍的灰敗色已經(jīng)蔓延到了肩膀。
西裝中年男人縮在另一個角落,衣服皺巴巴,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的恐慌和算計。
還有工裝男人,他站在靠近我這邊的車廂壁旁,臉色蒼白,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
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隔閡。他的女兒不在身邊,
顯然還留在第二節(jié)車廂的安全艙內(nèi)。加上我,一共七人。五十條生命,僅僅兩節(jié)車廂,
就只剩下這七個傷痕累累的靈魂。“第三節(jié)車廂,‘信任博弈’。
”那個無處不在的、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響起。隨著聲音,
中央立柱頂端懸浮的菱形水晶光芒大盛。一道柔和的白色光束投射到光滑的金屬地板上,
形成清晰的規(guī)則文字:【1. 參與者需兩人一組,分別站上信任平臺(兩側(cè)圓形區(qū)域)。
】【2. 平臺啟動后,將隨機賦予其中一人“裁定者”身份(白光),
另一人為“受托者”(藍(lán)光)。
】【3. 裁定者擁有一次選擇權(quán):信任(Trust)或 背叛(Betray)。
】【4. 若選擇信任,且受托者未背叛,雙方共同存活?!俊?. 若選擇信任,
但受托者背叛,則受托者存活,裁定者死亡?!俊?. 若選擇背叛,無論受托者是否背叛,
裁定者存活,受托者死亡。】【7. 未組隊或超時未完成選擇者,平臺啟動凈化程序。
】【8. 最終存活三人,進(jìn)入控制室。】規(guī)則下方,
猩紅的倒計時冷酷浮現(xiàn):【10:00】空氣瞬間凝固了。冰冷的規(guī)則像一把把手術(shù)刀,
精準(zhǔn)地剖開了每個人最后的偽裝和僥幸。信任?在這種地方?
在經(jīng)歷了前兩節(jié)車廂的背叛、犧牲和赤裸裸的殺戮之后?這簡直是最殘酷的黑色笑話。
“兩人一組?信任?”刀疤臉第一個嗤笑出聲,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恨意和嘲諷,
他兇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剮在我身上,“跟誰?
跟這個為了自己妹妹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的冷血雜種嗎?
”他指的是第一節(jié)車廂王阿婆的犧牲。光頭壯漢立刻附和,用那條完好的手臂指著我,
唾沫橫飛:“沒錯!就是他!還有那個死了的女醫(yī)生!你們他媽的就是一伙的!
設(shè)計好了坑我們!第一節(jié)車廂那老太婆是不是你們逼死的?就為了給你們鋪路?!
”西裝男也推了推眼鏡,眼神閃爍,聲音不大卻極具煽動性:“確實……細(xì)想起來很可疑。
為什么偏偏是他和他妹妹活下來了?還有那個醫(yī)生……她的貢獻(xiàn)點最后高得離譜,
直接觸發(fā)了安全艙……這未免太‘巧合’了。”他將“巧合”兩個字咬得很重。
工裝男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他女兒還在安全艙里,某種意義上,
是林薇和我間接救了她。但看著刀疤臉和光頭壯漢那擇人而噬的眼神,
以及西裝男那陰險的暗示,他最終還是低下頭,避開了我的視線,沉默地退后了一步,
表明了自己的中立。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信任博弈里,他選擇了自保。孤立。如同置身冰窟。
惡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箭矢,將我釘在猜忌的十字架上。
靜赴死的面容、林薇醫(yī)生脖頸噴濺的鮮血、小雨滾燙的額頭……無數(shù)畫面在我腦中瘋狂沖撞。
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燒,幾乎要將理智焚毀。但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
不能亂。憤怒只會加速死亡。規(guī)則……冰冷的規(guī)則才是唯一的生路。
我強迫自己的大腦像精密的齒輪般運轉(zhuǎn),分析著規(guī)則里每一個冰冷的字眼。
…隨機賦予身份……裁定者擁有絕對選擇權(quán)……背叛的收益最大化……這根本不是信任游戲,
這是鼓勵背叛的游戲!規(guī)則的設(shè)計,從骨子里就在誘使“裁定者”選擇背叛!
因為無論對方如何選擇,只要自己選擇背叛,就一定能活下來!而選擇信任,
則完全將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對方的“道德”上——在這個地獄里,道德早已被碾碎成渣!
“時間寶貴。”西裝男打破了短暫的僵持,他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笑容,
目光掃過刀疤臉和光頭壯漢,“我們?nèi)齻€……不如先組隊?互相有個照應(yīng)?
”他顯然想拉攏這兩個看起來最能打的。刀疤臉和光頭壯漢對視一眼,又都嫌惡地撇開。
顯然,他們彼此之間也毫無信任可言。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行!
”刀疤臉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惡狠狠地說,“先弄死那個陰險的小雜種再說!
”三人暫時結(jié)成了脆弱的同盟,目光如同毒蛇般鎖定了我。工裝男人則低著頭,
默默地又退后了幾步,緊貼著車廂壁,顯然打算置身事外,等待最后可能的“撿漏”。
【08:15】倒計時在無聲地流逝。冰冷的白熾燈光下,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西裝男率先走向左側(cè)的信任平臺,刀疤臉跟了上去,兩人站定。光頭壯漢則走向右側(cè)的平臺,
他受傷的手臂讓他動作有些遲緩?!靶∽?,沒人跟你組隊,等死吧!
”刀疤臉站在左側(cè)平臺上,對著我獰笑。“等你被凈化成渣,
老子會替你‘照顧’你那個病鬼妹妹的!哈哈!”光頭壯漢在右側(cè)平臺上發(fā)出惡毒的狂笑。
西裝男則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弧度,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我凄慘的下場。
嗡——兩個信任平臺邊緣的藍(lán)色指示燈同時亮起,柔和的光芒籠罩了臺上的四人。
中央水晶快速旋轉(zhuǎn),射出兩道光線,分別打在西裝男和光頭壯漢身上。
西裝男身上亮起穩(wěn)定的白光——裁定者!光頭壯漢身上亮起柔和的藍(lán)光——受托者!同時,
水晶射向左側(cè)平臺的光束,在刀疤臉身上亮起的也是藍(lán)光——受托者!
平臺裁定者) vs 刀疤臉(左平臺受托者);光頭壯漢(右平臺裁定者)身份暫時未明,
但他對面的平臺空無一人(受托者未就位)!“哈哈!天助我也!
”西裝男看到自己身上的白光,臉上瞬間爆發(fā)出狂喜和一種掌控生死的扭曲快感!
他毫不猶豫地對著平臺前方浮現(xiàn)出的虛擬光幕,手指狠狠戳向那個猩紅的選項!
“Betray(背叛)!”他嘶吼著,聲音因激動而變調(diào)?!安唬?/p>
你他媽……”刀疤臉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變成了極致的驚愕和恐懼!他下意識想撲過去,
但平臺周圍瞬間升起一道無形的能量屏障,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刀疤臉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睛難以置信地凸出!
他的胸口心臟位置,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個貫穿性的、邊緣焦黑的孔洞!沒有鮮血噴濺,
傷口瞬間被高溫碳化。他臉上的表情永遠(yuǎn)定格在驚愕和怨毒上,身體直挺挺地向前撲倒,
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撞擊。死了。僅僅因為西裝男的一個選擇,
一次背叛?!昂簟簟蔽餮b男看著刀疤臉的尸體,劇烈地喘息著,
臉上還殘留著后怕和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皨尩模U物!
”右側(cè)平臺上的光頭壯漢看到刀疤臉?biāo)查g斃命,非但沒有兔死狐悲,反而罵了一句。
他身上的藍(lán)光依舊亮著,顯然,由于他對面的平臺空無一人(沒有受托者),
系統(tǒng)判定他這邊的博弈未完成或無效,他暫時安全。【06:30】西裝男深吸一口氣,
平復(fù)了一下情緒,目光陰冷地掃過我,又看向右側(cè)平臺上的光頭壯漢,
最后落在孤零零的工裝男人身上。他臉上再次浮現(xiàn)那種虛偽而危險的笑容?!斑@位……大哥,
”西裝男對著工裝男人開口,聲音刻意放得“溫和”,“你看,現(xiàn)在形勢很清楚了。
我們這邊少了一個人,而你……也需要隊友,對吧?”他指了指右側(cè)空著的信任平臺,
“不如,我們合作?你站上去,我們完成這一輪?放心,只要我拿到裁定者身份,
一定選擇信任!我們都能活!”工裝男人身體猛地一顫,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掙扎和恐懼。
他看著刀疤臉胸口那個焦黑的洞,又看看西裝男那張看似誠懇實則陰險的臉,
最后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我,充滿了猶豫?!皠e信他!”我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空氣,“規(guī)則決定了裁定者一定會背叛!選擇信任就是自殺!
”工裝男人渾身一震,看向西裝男的眼神更加驚恐。西裝男臉色一沉,
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小子!死到臨頭還嘴硬!大哥,別聽他挑撥!他是想讓我們內(nèi)訌,
他好漁翁得利!想想你女兒!你死了,她一個人在安全艙里怎么辦?!”女兒!
這兩個字像重錘擊中了工裝男人的軟肋。他臉上的猶豫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某種決絕取代。
他看了一眼右側(cè)空著的平臺,又看了看西裝男,最終,咬著牙,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而沉重地朝著右側(cè)那個空著的信任平臺走去。“不……”我心中暗叫糟糕。
工裝男人被恐懼和對女兒的牽掛壓垮了,他選擇了賭那萬分之一西裝男會守信的可能!
“很好!明智的選擇!”西裝男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眼神卻冰冷如蛇。
工裝男人站上了右側(cè)平臺,與光頭壯漢面對面。平臺藍(lán)光亮起,籠罩兩人。中央水晶旋轉(zhuǎn),
光束射出!光頭壯漢身上,亮起的是——白光!裁定者!工裝男人身上,亮起的是——藍(lán)光!
受托者!“哈哈!老子是裁定者!”光頭壯漢看到自己身上的白光,爆發(fā)出狂喜的咆哮,
那條完好的手臂興奮地?fù)]舞著!他看都沒看對面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的工裝男人,
目光直接鎖定了眼前的虛擬光幕,手指迫不及待地、帶著一種殘忍的興奮,
狠狠戳向那個猩紅的選項!“Betray!給老子去死吧!哈哈哈!”“不——!
”工裝男人發(fā)出絕望到極致的嘶吼,眼中充滿了被徹底欺騙的悔恨和對自己女兒的無限擔(dān)憂。
噗嗤!同樣的悶響。工裝男人胸口瞬間出現(xiàn)焦黑的貫穿洞。他身體晃了晃,
眼睛死死瞪著狂笑的光頭壯漢,充滿了無盡的怨恨和不甘,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步了刀疤臉的后塵?!芭蓿〈镭?!”光頭壯漢對著工裝男人的尸體啐了一口,
滿臉不屑和得意?!?4:45】短短幾分鐘,兩人殞命。
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又多了兩具余溫尚存的尸體。車廂里只剩下西裝男、光頭壯漢,
以及被他們視為待宰羔羊的我?!艾F(xiàn)在,該你了,小雜種?!蔽餮b男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他指了指左側(cè)空出來的平臺,“是自己站上去,
還是等凈化?”“跟他廢什么話!”光頭壯漢獰笑著,拖著那條受傷的手臂,
從右側(cè)平臺上跳下來,和西裝男一起,一步步向我逼近,形成包夾之勢,
“老子親自送你上去!”兩人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笑意,
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我被平臺處決的下場。我站在原地,沒有后退。背在身后的手,
手指在口袋里,緊緊攥著林薇醫(yī)生那張冰冷的身份卡??ㄆ倪吘夗阎菩?,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卻讓我混亂的大腦瞬間冷靜下來?!凹笔裁??”我抬起頭,
臉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奇異的、近乎嘲諷的微笑,目光平靜地掃過步步緊逼的兩人,
最后落在光頭壯漢那條灰敗色已經(jīng)蔓延到肩頭、散發(fā)著淡淡腐臭的手臂上,
“急著去下面和刀疤臉、還有那個工頭團(tuán)聚嗎?”我的平靜和笑容讓兩人微微一怔,
腳步下意識地頓了一下?!八赖脚R頭還裝神弄鬼!”光頭壯漢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
但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西裝男眉頭緊鎖,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我,
似乎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虛張聲勢?!把b?”我嘴角的弧度擴(kuò)大,
那笑容在冰冷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我緩緩抬起手,指向光頭壯漢那條廢掉的手臂,
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車廂里:“你這條手臂,是在第二節(jié)車廂的采集口廢掉的,對吧?
”“那又怎么樣?!”光頭壯漢吼道,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護(hù)住了那條傷臂。
“采集口撕裂了你的手臂,同時注入了某種東西?!蔽业恼Z速不快,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敲進(jìn)他們的耳朵里,“還記得那些培養(yǎng)槽里的怪物嗎?
那些綠色的液體?它們……是活的?;蛘哒f,它們攜帶的東西,是活的。
”西裝男的臉色開始變了,他似乎聯(lián)想到了什么?!澳莻€女醫(yī)生,林薇……”我繼續(xù)說,
目光轉(zhuǎn)向西裝男,帶著一種洞悉的冰冷,“她死前,用盡最后的力氣,給了我一個提示。
”我頓了頓,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吐出林薇醫(yī)生用生命傳遞的遺言:“病、毒、在、血、里。
”“病毒?”光頭壯漢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放屁!老子現(xiàn)在好得很!
就是手有點……”他話沒說完,臉色突然一變!
那條灰敗手臂上的肌肉猛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絲暗綠色的、粘稠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