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我們剩下的物資,只有不到兩瓶水。食物,沒了。
“我們不能坐在這里等死。”許知意說,“我們得找吃的,找水源?!?/p>
“外面還在下雨,而且地勢不熟,很危險。”我反對。
“那就在這里餓死渴死嗎?”她反問我。
我被她噎住了。
她說的對。坐以待斃,是等死。出去闖,可能也是死,但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行?!蔽乙ба?,“雨小一點,我們就出去?!?/p>
我們倆開始盤點身上所有能用的東西。我的手機,還有一半電,可以當(dāng)手電筒。她的手機,徹底沒電了。一個空的礦泉水瓶。一個急救箱。還有我錢包里幾張沒用的卡和一點現(xiàn)金。
“你的手表不錯。”她指了指我手腕上的百達翡麗。
我心里咯噔一下。操,忘了這個。這塊表,夠買一輛奔馳了。一個程序員,戴這個?
“假的?!蔽伊⒖陶f,“淘寶買的,兩百塊。”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點懷疑,但沒再多問。
雨稍微小了點,我們倆就鉆出了帳篷。
我讓她跟在我身后,我負責(zé)在前面開路。樹林里很滑,到處是積水和爛泥。我折了一根粗壯的樹枝當(dāng)拐杖,一邊探路一邊走。
我們不知道該往哪走,只能憑感覺,往地勢更高的地方去。
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我累得氣喘吁吁。常年坐辦公室,體力早就廢了。反倒是許知意,雖然也喘,但看起來比我狀態(tài)好。
“你……體力不錯啊?!蔽曳鲋豢脴湫_。
“我經(jīng)常爬山?!彼f,“你才應(yīng)該多鍛煉。”
我被她懟得沒話說。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水聲。不是雨聲,是流動的水聲。
我精神一振?!坝兴?!這邊!”
我們循著聲音找過去,在幾塊大石頭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條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溪。水很清澈,應(yīng)該是雨水匯集成的。
我們倆都激動得不行。
有水,就死不了。
我用礦泉水瓶灌了一瓶水。我先喝了一口,沒什么異味。然后遞給她。
她也顧不上什么,對著瓶口就喝了好幾口。
“慢點喝?!蔽艺f。
喝完水,體力恢復(fù)了一些。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走了沒多遠,許知意突然拉住了我。
“你看那是什么?”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一片野草叢里,我看到幾株植物,上面結(jié)著紅色的果子,看起來像是野草莓。
我不是很確定能不能吃。
許知意走過去,摘下一顆,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
“是覆盆子。”她說,“能吃?!?/p>
“你確定?”
“我確定。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奶奶家,漫山遍野都是這個?!?/p>
她摘了一顆,自己先放進嘴里。嚼了嚼,然后對我點點頭。
我這才放下心。
我們倆跟餓狼一樣,撲上去就把那一片覆盆子全摘了,用衣服兜著。
雖然不多,但這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第一種食物。那種從絕望里看到希望的感覺,無法形容。
天色漸漸暗了。我們不敢再往前走,決定原路返回帳篷。
回去的路上,意外發(fā)生了。
許知意腳下一滑,摔倒了。她的膝蓋磕在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上,褲子立刻被劃破,血滲了出來。
“操!”我罵了一句,趕緊扶她起來。
“我沒事。”她咬著牙說,但臉色煞白。
我撕開她的褲腿,傷口不深,但挺長,還在流血。
“別動?!?/p>
我讓她坐下,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小小的急救箱。里面有碘伏棉簽和創(chuàng)可貼。
我單膝跪在她面前,用碘伏棉簽小心地給她清洗傷口。
“會有點疼,忍著?!?/p>
她“嗯”了一聲,抓緊了身邊的草。
我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膝蓋周圍的皮膚。很滑,很細膩。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亂。
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處理好傷口,然后用幾張創(chuàng)可貼勉強蓋住。
“好了?!蔽艺f。
“謝謝。”
“今天你已經(jīng)謝了我八百遍了?!?/p>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天快黑了,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我讓她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我半扶半抱著她,往回走。
她的身體很輕,靠在我身上,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味道。
我的心跳得有點快。
我他媽一定是被餓出幻覺了。
回到帳篷,我們倆都累癱了。
分吃了那點可憐的覆盆子,然后躺下。
又是漫長的黑夜。
半夜,我被一陣震動吵醒。
是我口袋里的手機。
我猛地坐起來,掏出手機一看。操!
是我的主卡手機,那部我藏起來的衛(wèi)星電話!
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我爸。
我操!他怎么會打這個電話?這個號碼只有老王和陸鳴知道!
我下意識地就要掛斷。
但如果掛了,以我爸的性格,他會立刻覺得我出事了,然后動用一切力量來找我。到時候,直升機一到,我什么都瞞不住了。
我必須接。
我看了看旁邊的許知意,她睡得很沉。
我貓著腰,拿著電話,小心翼翼地爬出帳篷。
我走到離帳篷幾十米遠的地方,才按了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壓得很低。
“你他媽在哪兒?!”我爸的咆哮聲從電話里傳來,差點把我耳膜震破,“老子給你打了二十多個電話!你玩失蹤是不是?!”
“我在外面,跟朋友出來玩?!蔽胰鲋e。
“玩?南嶼島現(xiàn)在是超強臺風(fēng)二次登陸!你他媽在那玩命嗎?!”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我沒事,找了個安全的地方?!?/p>
“我不管你他媽在哪!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讓救援隊過去了!軍用的!三個小時之內(nèi),到不了你那,我就讓他們的領(lǐng)導(dǎo)滾蛋!”
我頭皮發(fā)麻。
“別!”我吼了出來,“你別讓他們來!”
“怎么?你還想在那過年?”
“爸!你聽我說!”我急了,“我……我不是一個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
“你跟誰在一起?”我爸的語氣變了。
“一個……一個女孩?!蔽抑荒苡仓^皮說。
“女孩?”我爸的語氣里透著一絲古怪的興奮,“什么樣的女孩?能讓你連命都不要了?”
“就一個普通女孩!”我煩躁地說,“總之,你別派人來!我們現(xiàn)在很安全!你的人一過來,動靜太大,會嚇到她!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事!”
“哦……”我爸拖長了聲音,“我懂了。英雄救美?”
“你懂個屁!”
“行。我不派人去。”我爸突然變得很好說話,“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什么時候臺風(fēng)過去,什么時候再讓他們接你。”
我愣住了。這就完了?
“不過,”我爸又說,“那個女孩,你得給我?guī)Щ貋砜纯?。要是能讓我抱上孫子,江家一半的產(chǎn)業(yè),直接轉(zhuǎn)到她名下。”
“你神經(jīng)病??!”我罵了一句,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靠在一棵樹上,大口喘氣。
心臟跳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差一點。
就差一點,我的偽裝就被我爸的直升機給撕碎了。
我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刪掉了通話記錄,然后把衛(wèi)星電話關(guān)機,塞進口袋最深處。
我走回帳篷,鉆進去。
許知意翻了個身,面對著我這邊。她還在睡。
我躺下來,看著她在黑暗中的輪廓。
抱孫子?
我腦子里突然閃過這個荒唐的念頭。
然后,我看見,她的睫毛,在輕輕地顫動。
操。
她剛才,是不是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