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國和林宏業(yè)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中都閃過些許猶豫和掙扎。
他們確實怨恨母親沒本事掙錢，讓他們跟著受窮。
可他們也怨恨父親，是父親先拋棄了這個家。
但現(xiàn)在……父親有錢了。
跟著有錢的父親，日子肯定比跟著只會種地的母親強上百倍！
短暫的權衡后，現(xiàn)實壓倒了一切。
“我……我跟爸爸。”林宏國率先做出了選擇，聲音干澀。
林宏業(yè)見狀，立刻將目光投向林大根，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爸……我也跟你走！”
只有年紀最小，被寵得最無法無天的林宏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他看看穿著光鮮、似乎能給他買肉吃的爸爸、和那個陌生的漂亮阿姨。
又看看臉色冰冷、仿佛不認識他的媽媽。
最后，“哇”地一聲，他還是撲向了熟悉的方向，卻哭喊著：“媽！我要媽！我不要后媽！”
梁美蓉聽到“后媽”兩個字，精心維持的溫婉表情瞬間僵硬，眼底閃過一抹陰鷙。
林宏志緊接著又喊道：“可我想吃肉！我想上學！我也要跟爸爸！”
這稚嫩卻無比現(xiàn)實的話，像根針，輕輕刺了一下白招娣的心，但隨即被更深的寒意覆蓋。
她甚至懶得多看林宏志一眼。
上輩子，就是這個她掏心掏肺最疼愛的小兒子，在她病重時，說出了最誅心的話！
她轉過臉，冰冷的目光重新鎖定林大根。
“我的條件，你答不答應？”
“答應，利索點，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大隊書記，把這婚離了，從此一別兩寬?！?/p>
“若是不答應，”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那咱們就耗著！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對所謂的‘真心相愛’，能在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里耗到什么時候！”
林大根看著白招娣這副油鹽不進、破罐破摔的決絕模樣，心里也開始打起鼓來。
他現(xiàn)在只想快刀斬亂麻，趕緊把這個礙眼的黃臉婆甩掉，好風風光光地和他的美蓉雙宿雙飛。
三個兒子都選擇跟他，他養(yǎng)得起，將來也是他的倚仗。
至于那兩個丫頭片子……本就是賠錢貨，白招娣愿意主動攬過去，他正好甩掉這兩個拖油瓶！求之不得！
“好！我答應！”林大根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兒子都跟我，女兒跟你?！?/p>
他指了指這破敗的屋子：“這房子……也歸你和女兒！”
“我再……再給你一百塊錢！就當是……補償！”
一百塊？
白招娣在心里發(fā)出一聲嗤笑。
這是打發(fā)叫花子呢！
不過她也清楚，林大根這種刻進骨子里的自私鬼，想從他身上刮油，比登天還難。
但她現(xiàn)在的核心目標，是盡快利落脫身，順便爭取最大的啟動資金。
“一百塊？”白招娣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太少了。”
她挺直了腰桿，目光如炬，直視著林大根。
“林大根，我十九歲嫁給你，到今天，整整十七年?！?/p>
“我給你生了五個孩子，三男兩女?！?/p>
“我為你操持這個家，孝順你爹娘，伺候你吃喝拉撒，從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熬成了現(xiàn)在的黃臉婆?！?/p>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現(xiàn)在，你發(fā)達了，當上包工頭了，有錢了，就領著外面的野女人登堂入室，逼我離婚讓位。”
“你就想用區(qū)區(qū)一百塊，把我這十七年的青春和付出給打發(fā)了？”
“林大根，你摸摸你的良心，還在不在？”
“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就不怕白石鎮(zhèn)、東陽縣的人戳你的脊梁骨？
說你林大根是個忘恩負義、發(fā)達就拋妻棄子的陳世美？！”
句句誅心，字字如刀。
林大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旁邊的梁美蓉見狀，心頭一緊，生怕事情鬧大節(jié)外生枝。
她趕緊輕輕拉了拉林大根的衣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柔聲勸道：
“大根哥，算了吧……多給點就多給點，就當是……
就當是買個清靜，免得她以后拿著這事兒到處說，壞了你的名聲，還怎么接工程啊……”
她現(xiàn)在只想快點辦妥離婚手續(xù)，早日成為名正言順的林太太。
林大根被戳中了痛處，臉上火辣辣的。
他現(xiàn)在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和名聲，這關系到他以后能不能接到更多更大的工程！
他心頭滴血，肉痛得不行，仿佛要從他身上割肉一般。
但看看白招娣那寸步不讓的冰冷眼神，又看看梁美蓉那帶著期盼和催促的目光，最后他心一橫，牙一咬：
“五百！最多五百塊！”
“白招娣，你拿著這錢，帶著你那兩個賠錢貨女兒滾蛋！”
“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誰也別礙著誰！”
五百塊！
在1980年的農村，這絕對是一筆巨款！足夠蓋兩間大瓦房了！
白招娣心中冷笑，知道這大概已經是林大根能承受的極限了。
但她偏不！
憑什么他林大根風風光光帶小三回家，自己就要灰溜溜拿點錢走人？
她要的不僅是錢，更是要徹底斬斷過去的尊嚴！
“我的第二個條件，很簡單?！?/p>
白招娣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要錢，我要一千塊！”
“林大根，就問你一句，給，還是不給？”
“你給句痛快話！”
“你要是舍不得這一千塊錢，那也行！”
她猛地拔高音量，眼神銳利如刀。
“咱們現(xiàn)在就去公社！去縣里！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我讓所有人都來評評理！讓大家都看看！”
“看看你這個當了幾天包工頭就忘了本的陳世美！”
“是怎么帶著小三回家逼死原配！是怎么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一心只要兒子的！”
“看到時候，是你林大根丟人，還是我白招娣丟人！”
這一番話，直接將林大根逼到了懸崖邊上。
名聲！他最看重的名聲！
權衡利弊之下，林大根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氣得渾身發(fā)抖。
他死死瞪著白招娣，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最終，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我給！一千就一千！”
“白招娣！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你可別后悔！”
“以后有你哭著回來求我的時候！”
“后悔？”白招娣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我白招娣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眼瞎認識了你！嫁給了你！”
她一秒鐘都不想再耽擱。
“走！現(xiàn)在就去大隊部！寫離婚文書！”
“我一刻鐘，都不想再當你林大根的老婆！”
她斬釘截鐵地補充道：“離婚文書上必須寫得清清楚楚！”
“三個兒子，林宏國、林宏業(yè)、林宏志，歸你林大根撫養(yǎng)。
從此以后，他們的婚喪嫁娶、養(yǎng)老送終，都與我白招娣再無半點關系！”
“兩個女兒，林紅英、林紅梅，歸我白招娣。
從此脫離林家戶籍，跟你們林家再無任何瓜葛！”
“還有，這一千塊錢，必須寫明是你林大根、自愿支付給我白招娣的一次性補償款！
從此兩訖，你不得以任何理由再來騷擾我們母女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