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巨大的力量瞬間剝奪了我的呼吸！冰冷的金屬緊貼著皮膚，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我被迫抬起頭，對上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雷霆之怒的眼眸。
“妖女，”蕭衍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經(jīng)上，“國庫失竊，散糧惑眾，引發(fā)民亂……好大的手筆！說，誰指使你的？那些物資，藏于何處？”
肺部的空氣被急速榨干，眼前陣陣發(fā)黑，九世瀕死的記憶碎片瘋狂翻涌。但這一次，那情感淡漠癥的冰冷外殼似乎被這粗暴的接觸和窒息的痛苦撕開了一道口子，一股極致的憤怒和諷刺猛地沖了上來！
指使？藏匿？
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被扼住喉嚨無法發(fā)聲，卻艱難地抬起右手。那只帶著須彌戒的手，沒有去掰他鋼鐵般的手指，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意味，猛地向前探去！
指尖，帶著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清涼氣息，精準地、重重地點在了他玄甲領(lǐng)口之下，脖頸側(cè)面那一道猙獰凸起的舊疤之上！
那道疤，顏色深暗，如同一條扭曲的蜈蚣，盤踞在他頸側(cè)的動脈旁。那是他三年前在北境雪原，為救先帝擋下北狄薩滿毒箭留下的。箭毒詭異，深入經(jīng)脈，每逢陰雨寒夜，便如萬蟻噬心，痛入骨髓，連宮中御醫(yī)都束手無策，只能靠烈酒和意志硬抗。這是他戰(zhàn)神榮光下，無人知曉的隱痛和弱點。
就在我指尖那縷微弱的、帶著靈泉氣息的靈力觸碰到疤痕的瞬間——
蕭衍扼住我喉嚨的手，猛地一僵！
他那雙翻涌著雷霆怒火、如同寒潭深淵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無法置信的錯愕！
扼住喉嚨的鐵鉗，力道驟然松了一瞬！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蕭衍扼住我喉嚨的手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鉗住命門，死亡的陰影帶著九世累積的冰冷觸感，瞬間攫住了心臟。眼前發(fā)黑，耳中嗡鳴，肺葉瘋狂地想要擴張，卻只徒勞地吸入一絲冰冷的金屬氣息。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指尖那一點微弱的清涼，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在蕭衍頸側(cè)那道猙獰的舊疤上炸開！
扼住命門的手，驟然僵硬。
那力道，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截斷，松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足夠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猛地將頭向后一仰，身體如同滑溜的泥鰍般，竟從他那因驚愕而略顯松動的指間掙脫出來！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震得五臟六腑都跟著移位，但喉嚨終于獲得了寶貴的空氣，我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燒火燎的痛楚。
雨水混著冷汗流進眼睛，模糊的視線里，是蕭淵近在咫尺的臉。
那雙深不見底、慣常只有殺伐與漠然的眼眸，此刻清晰地翻涌著驚濤駭浪。錯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劇痛，在他眼底劇烈地碰撞、掙扎。
他頸側(cè)那道深色的疤痕，在我指尖殘留的微弱靈泉氣息刺激下，仿佛活了過來，周圍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著。那深入骨髓、如同萬蟻噬心的舊痛，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清涼驟然喚醒，又被強行壓制，帶來的是比單純痛苦更復雜百倍的沖擊。
他高大的身軀甚至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右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脖頸，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要將那幾乎沖破喉嚨的痛哼硬生生咽回去。
“你……” 一個字，從蕭衍緊咬的齒縫間擠出，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和一絲極力壓抑的痛楚。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地釘在我臉上，試圖從我這張涂滿鍋底灰、狼狽不堪的臉上，找出任何一絲他熟悉或者能理解的痕跡。
“咳…咳……”我靠著墻，艱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喉嚨的劇痛，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王爺?shù)呐f傷…每逢陰雨寒夜…滋味不好受吧？” 我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卻因為疼痛而扭曲變形，“想止痛嗎？想知道那些糧食去哪兒了嗎？”
我的目光越過他寬闊的肩膀，瞥向巷口那兩個如同鐵鑄般僵立、大氣不敢出的玄甲衛(wèi)高手，又掃過遠處粥棚方向因這邊動靜而隱隱騷動的人群。
“在這里…殺了我？”我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惡意的挑釁，“或者…換個地方…談談？” 我艱難地抬起右手，那只帶著古樸青銅戒指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上殘留的、那絲微不可察的靈力波動，如同最誘人的毒餌。
蕭衍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復雜。殺意與探究在眼底瘋狂交織，頸間的劇痛和那奇異清涼帶來的矛盾感受，如同兩股力量在他體內(nèi)撕扯。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目光仿佛要將我徹底洞穿。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條骯臟狹窄的死胡同里，只有冰冷的雨滴砸落泥地的聲音。
最終，蕭衍眼底翻涌的殺意如同退潮般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審視。他沒有說話，只是猛地一揮手。
“帶走！”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卻少了之前那份純粹的暴戾。
巷口的兩個玄甲衛(wèi)如同得到赦令，立刻上前。他們動作依舊帶著軍人特有的利落和警惕，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直接的殺意。一人迅速反剪我的雙手，用一種特制的、帶著內(nèi)凹符文的玄鐵鎖鏈牢牢銬住。那鎖鏈一接觸皮膚，立刻傳來一股陰冷的吸力，仿佛要將體內(nèi)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也抽走——是專門用來克制術(shù)士或“妖邪”的禁靈鎖。
另一人則警惕地擋在蕭衍身前，以防我突然暴起。
蕭衍沒有再看我，他猛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死胡同，雨水順著他玄甲冰冷的棱角流淌。他翻身上馬，動作依舊矯健，但緊握韁繩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暴露了他頸間舊傷仍在持續(xù)發(fā)作的事實。
“回府！嚴加看管！”他冷聲下令，聲音穿透雨幕。
我被粗暴地推搡著，踉蹌地跟在后面。沉重的禁靈鎖鏈拖在泥水里，發(fā)出嘩啦的聲響。冰冷的雨水澆透了單薄的破衣，刺骨的寒意一陣陣襲來。身體虛弱到了極點，九世記憶帶來的精神撕裂感尚未完全平息，情感淡漠癥的冰冷外殼下，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疲憊。
被推搡著經(jīng)過那片狼藉的粥棚時，無數(shù)道驚恐、麻木、甚至帶著隱隱怨恨的目光投射過來，聚焦在我身上。
“妖女！就是她！”
“抓到了！就是她害得我們沒飯吃！”
“打死她！燒死她！”
污言穢語如同冰雹般砸來，夾雜著幾塊飛過來的爛泥和碎石。一塊石頭擦著我的額角飛過，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感。押送我的玄甲衛(wèi)用刀鞘格開了大部分襲擊，眼神冰冷，顯然并不在意這些災民的憤怒。
我面無表情地承受著這一切，甚至連抬手擦掉額角泥污的力氣都沒有。搬空國庫散糧的是我，此刻成為眾矢之的、替朝廷背起所有黑鍋的也是我?；恼Q嗎？或許吧。但這就是現(xiàn)實。九世的輪回早已讓我明白，在這世道，真相往往是最無用的東西。憤怒的民眾只需要一個宣泄口，而“妖女”這個名頭，再合適不過。
被推上一輛四面透風、如同囚籠般的黑木馬車，車輪碾過泥濘的官道，吱呀作響，朝著那座象征著權(quán)力與森嚴的戰(zhàn)神王府駛?cè)?。馬車顛簸得厲害，每一次晃動都牽扯著喉嚨的傷和全身的酸痛。我蜷縮在角落里，閉著眼，意識沉入一片冰冷的虛無。須彌戒在禁靈鎖的壓制下，如同沉睡的死物，連那眼微弱的靈泉都感知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我被粗暴地拽下車，刺眼的火把光芒讓我瞇起了眼。
眼前是一座氣勢恢宏卻透著森冷氣息的府邸。漆黑的匾額上，“敕造靖北王府”幾個燙金大字在雨夜里也泛著冷光。朱漆大門洞開，如同巨獸的咽喉。兩排玄甲衛(wèi)如同雕塑般佇立在雨中，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沒有走正門，我被押著從側(cè)門進入，穿過曲折的回廊和幽深的天井，最終被推進一處位于王府深處、背靠假山、極其偏僻的院落。院子很小，只有一間孤零零的石屋，門窗緊閉，透著一股久無人居的陰冷霉味。
“進去！”身后的玄甲衛(wèi)用力一推。
我一個趔趄摔進屋內(nèi)，冰冷堅硬的地面硌得骨頭生疼。身后沉重的木門“哐當”一聲關(guān)上，接著是鐵鏈纏繞落鎖的刺耳聲響。
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沒有燈燭，只有門縫里透進來的一絲微弱天光，勉強勾勒出屋內(nèi)簡陋的輪廓。一張硬板床，一張破木桌，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諝饫飶浡覊m和苔蘚的味道。
我掙扎著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急促地喘息。禁靈鎖鏈沉重地墜在手腕上，那陰冷的吸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消磨著本就所剩無幾的力氣和精神。喉嚨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
蕭衍把我關(guān)在這里，是拷問？還是……等著我所謂的“妖法”耗盡，自生自滅？
也好。至少暫時死不了。
我閉上眼，試圖再次感應須彌戒。但意識如同撞上了一堵冰冷的鐵壁，那枚戒指仿佛徹底消失了一般，只有手腕上冰冷的觸感提醒著它的存在。禁靈鎖……果然名不虛傳。周顯仁為了對付蕭衍和他身邊可能存在的能人異士，倒是下了血本。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變得格外漫長。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永無止境般地敲打著屋檐和石階。饑餓、寒冷、疼痛，還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如同無數(shù)只螞蟻，啃噬著殘存的意志。
情感淡漠癥像一層厚厚的冰殼，隔絕了恐懼和絕望，卻也隔絕了所有生的熱望。九世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沉浮，那些死亡的瞬間、那些背叛的面孔、那些無望的掙扎……一遍遍回放，如同鈍刀子割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半天。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沉重而穩(wěn)定。
鎖鏈嘩啦作響，沉重的木門被推開。
一道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逆著外面微弱的天光，投下長長的、極具壓迫感的陰影。雨水的氣息裹挾著來人身上淡淡的、混合著冷鐵與血腥的凜冽味道，瞬間涌入狹小的石屋。
蕭衍。
他換下了沾滿泥濘的戰(zhàn)甲，穿著一身玄色的暗紋錦袍，腰間束著玉帶，更顯得肩寬腿長，氣勢迫人。但那份屬于戰(zhàn)神的殺伐之氣并未收斂，反而因為環(huán)境的逼仄而顯得更加凜冽逼人。他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另一只手里，卻握著一柄通體烏黑、沒有任何裝飾、卻散發(fā)著森然寒氣的狹長長刀。
他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如同巡視領(lǐng)地的猛獸，冰冷的目光在黑暗中精準地鎖定在我身上。那目光，銳利如刀，帶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強行壓抑的痛楚殘留。
“名字?！彼穆曇粼讵M小的石屋里響起，如同冰冷的石塊砸落地面，沒有任何溫度。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黑暗模糊了彼此的輪廓，卻讓那眼神的交鋒更加直接。
“林晚?！蔽议_口，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林晚?！笔捬苤貜土艘槐椋Z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確認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符號。“搬空國庫，散糧災民，意欲何為？”
“不為何?！蔽页读顺蹲旖?，牽扯著喉嚨的傷處一陣刺痛，“看周扒皮……哦，就是您那位忠心耿耿的戶部尚書周顯仁不順眼。他囤積居奇，發(fā)國難財，我就讓他一無所有。至于散糧……”我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漠然，“不過是順手，看那些人可憐罷了?！?/p>
“可憐？”蕭衍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一絲嘲弄，“散糧引發(fā)暴動，死傷無數(shù)，這就是你的‘可憐’？”
“沒有我搬空國庫，王爺以為憑周顯仁施舍的那點刷鍋水，能平息幾萬災民的怒火？”我毫不退縮地回視他，“民變是遲早的事。我不過是讓這膿包早點破開，順便……給周尚書添點堵?！?我故意將“周尚書”三個字咬得極重。
提到周顯仁，蕭衍的眼底果然掠過一絲冰冷的厲芒。顯然，這位戶部尚書，絕非他表面上所展現(xiàn)的那么“忠心耿耿”。
“那些物資，在何處？”蕭衍不再糾纏動機，直指核心。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我的右手，尤其是那枚被禁靈鎖鏈覆蓋的青銅戒指。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蔽矣哪抗猓従徧鸨绘i鏈束縛的右手，輕輕晃了晃，沉重的鎖鏈發(fā)出嘩啦的聲響?！巴鯛斎粝胍覀兛梢哉剹l件。”
“談條件？”蕭衍的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帶著濃重的嘲諷和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憑你？一個階下囚？”
“就憑我?！蔽业穆曇粢琅f嘶啞，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平靜，目光毫不避讓地直視著他，“憑我能讓王爺頸間那道‘蝕骨痋’留下的舊傷，不那么痛不欲生。憑我知道，王爺三年前在北境雪原救駕時，中的根本不是北狄的毒箭，而是大胤宮廷秘制的‘蝕骨痋’蟲卵。那東西，靠烈酒只能壓制一時，深入骨髓，藥石無靈，最終會啃光你的骨頭，讓你在極致痛苦中……慢慢變成一具空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