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柚,一個快要餓死的游戲原畫師。
房租催繳單貼在門上,紅色的字,像血。
我兜里還剩兩百三十塊五毛。
點一份外賣,明天就得喝西北風。
電腦屏幕上,甲方那個豬頭還在發(fā)消息。
“這個翅膀不夠霸氣,給我改成五彩斑斕的黑?!?/p>
我把鍵盤敲得震天響:
“好的老板,沒問題老板?!?/p>
然后打開PS,把那個翅膀圖層直接隱藏。
發(fā)了個文件過去,寫著“V2.0終版”。
對面秒回:“嗯,這才對味兒嘛!尾款明天打你卡上?!?/p>
我對著屏幕豎起中指。傻逼。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第一反應(yīng)是房東來真人快打了。
抄起門口的掃帚,貓著腰,從貓眼里往外看。
一個快遞員。穿著藍色工服,戴著帽子,低著頭在手機上劃拉。
我沒買東西。最近窮得連拼夕夕一分錢的紙巾都不敢砍。
“誰???”我隔著門喊。
“季柚女士嗎?有您的快遞,麻煩簽收一下?!?/p>
我把門拉開一條縫,狐疑地盯著他。他遞過來一個巨大的箱子,
黑色的,沒有任何logo,只有一張電子面單。
寄件人地址,是亂碼。
收件人信息,是我的名字和電話,沒錯。
“我沒買東西?!蔽抑貜?fù)。
“女士,是無理由派送件。您簽收就行?!?/p>
他說完,把箱子往我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走,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抱著這個大箱子,一頭霧水。
很輕,搖晃一下,里面有東西在滾動。
關(guān)上門,我用美工刀劃開膠帶。
里面躺著一個頭盔。
純白色的,流線型設(shè)計,表面有種骨瓷的質(zhì)感。
摸上去很溫潤,不像是塑料。
頭盔正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像眼睛一樣的呼吸燈,一明一暗,發(fā)出淡金色的光。
除了頭盔,箱子里只有一張卡片。
黑色的卡紙,上面用燙金的字體寫著一行字:
“送給命中注定的你。戴上它,你會找到存在的意義?!?/p>
我嗤笑一聲。又是哪個公司的營銷噱頭。
八成是什么體驗版,玩十分鐘就彈窗收費,充八萬才能變強那種。
但我確實閑得蛋疼。甲方尾款沒到,我也懶得再找新活兒。
我把頭盔拿出來,掂了掂。按照說明,戴在了頭上。
很合頭型,內(nèi)襯柔軟,隔音效果極好。
戴上的瞬間,外面的世界安靜了。我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又一聲。
眼前的護目鏡亮起,浮現(xiàn)出兩個字。
【鏈接】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空氣中點了一下那個詞。
瞬間,我的身體消失了。
不是比喻。
我真的感覺不到我的身體了。沒有重量,沒有觸感,沒有上下左右。一片白光包裹著我,很溫暖。耳邊響起一個機械的女聲。
【正在掃描虹膜……認證通過?!?/p>
【正在檢測腦電波……鏈接穩(wěn)定?!?/p>
【游戲名:《創(chuàng)世紀》】
【擬真度:100%】
【正在為您生成初始角色……生成完畢?!?/p>
【歡迎您,唯一的玩家,我們的……救世主?!?/p>
救世主?我?一個連房租都交不起的畫渣?
我差點笑出聲。這劇本也太土了。
白光散去。
我站在一片廣闊的白色大地上。腳下踩著的不是土地,是一種溫潤的玉石。抬頭看,穹頂高得望不到邊,上面流淌著金色的紋路,像活的星河??諝饫镉幸环N味道,說不出來,像是雨后的松針混合著焚香。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長,指甲圓潤,泛著健康的光澤。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因為長期畫畫,指關(guān)節(jié)粗大,還有個被美工刀劃破的舊疤。
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布料絲滑,垂墜感極好,一直拖到地面。我動了一下,袍子跟著擺動,像水波。
我真的……進到游戲里了?
100%擬真度?開什么玩笑?,F(xiàn)在的技術(shù)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試著跑,能跑。試著跳,能跳。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胸腔的起伏。每一次心跳,都真實得可怕。
就在我發(fā)愣的時候,我面前的空間,像水面一樣波動起來。
一個身影,從波動的光幕中,慢慢走了出來。
那是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上面刻著我看不懂的符文。他很高,至少一米九。他走到我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然后,他單膝跪地,右手撫胸,低下了頭。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金屬的質(zhì)感。
“恭迎救世主大人降臨?!?/p>
我懵了。
我看著他低垂的頭顱,看著他身上冰冷的鎧D8鎧甲。我試著開口,嗓子有點干。
“你……是誰?”
“屬下是神殿騎士團團長,雷諾?!彼3种蜃?,頭也沒抬?!胺钌裰I,在此等候您三千年?!?/p>
三千年?
我腦子嗡嗡作響。這是什么設(shè)定?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是游戲,是NPC,是代碼。我在心里默念。
“那個……神諭說了什么?”
“神諭說,當黑暗吞噬光明,世界瀕臨崩塌,您將從天外降臨,手持創(chuàng)世之火,重塑秩序?!崩字Z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像是在背誦既定程序。
我聽得云里霧里。
“行吧。”我清了清嗓子,“那你現(xiàn)在帶我……去神殿?”
這是新手村任務(wù)吧?一般都這么走。
雷諾終于抬起了頭。
他的臉很英俊,是那種建模師會熬夜三個月捏出來的臉。但他的眼睛,是灰色的。里面什么都沒有。沒有喜悅,沒有激動,就是一片死寂的虛無。
“遵命,我的主人?!彼酒鹕恚瑐?cè)過身,為我讓開一條路?!吧窆俅笕?,已等候您多時?!?/p>
我跟著雷諾往前走。
每走一步,腳下的玉石地面就會亮起一道金色的紋路,延伸向遠方。路的盡頭,是一座巍峨的宮殿。通體潔白,巨大到不像話。幾十根上百米高的柱子撐起穹頂,上面雕刻著我看不懂的壁畫。
這里太空曠了。只有我和雷諾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里回響。
“就我們倆?”我忍不住問。
“神殿核心,只有最虔誠者方可進入。”雷諾回答,依舊是那種沒有起伏的調(diào)子。
我撇撇嘴。搞得這么神秘。
我們走到大殿的盡頭。那里有一個高臺,上面擺著一個純白色的,像王座一樣的椅子。
椅子前面,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也穿著白色的長袍,但款式比我的要復(fù)雜得多。袍子上用銀線繡著繁復(fù)的紋路,領(lǐng)口和袖口鑲嵌著月光石,散發(fā)著柔和的光。她背對著我,一頭銀白色的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發(fā)帶束著,垂到腰際。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雷諾停下腳步,再次單膝跪地?!吧窆俅笕?,救世主已帶到?!?/p>
那個女人,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我呼吸停了一秒。
電腦里捏出來的美女我見多了,什么風格都有。清純的,妖艷的,可愛的。但沒有一個,是她這樣的。
她的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在周圍柔和的光線下,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精致得不真實,尤其是那雙眼睛,是淺紫色的,像最剔透的紫水晶。眼神很冷,很靜,看著我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
這張臉,太完美了。完美到讓我覺得,她不是活人。
她向我走來。腳步很輕,長袍在地面上滑過,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她在我面前站定。
一股冷香,鉆進我的鼻子。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味。是一種……雪的味道。清冷,干凈。
我比她高小半個頭。我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我們對視著。誰都沒說話。
氣氛有點尷尬。我不知道該說什么。Hi?你好?還是問她今天天氣怎么樣?
就在我準備隨便說點什么打破沉默的時候,她動了。
她提起長袍的下擺,在我面前,緩緩地,跪了下去。
雙膝落地,動作流暢,帶著一種神圣的儀式感。她俯下身,額頭輕輕地,貼在了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泠,參見救世主大人?!彼穆曇簦埠退娜艘粯?,清冷,悅耳,像冰塊撞在玉杯里?!皬慕袢掌?,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將為您而存在。”
我呆住了。
雷諾跪我,我還能理解。他是騎士,服從命令是天職。
可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地位比雷多高得多。她是神官。在任何一個游戲設(shè)定里,神官都是神權(quán)的代表。她憑什么跪我?
我看著她伏在地上的背影,纖細,單薄。銀色的長發(fā)鋪在白色的袍子上,像流動的月光。
我的心臟,不爭氣地,跳快了一點。
這種感覺很奇妙。一個如此高貴、美麗、強大的存在,對我行如此大禮。這種被絕對服從的感覺,比甲方打尾款還爽一萬倍。
“你……起來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飄。
她抬起頭,那雙淺紫色的眼睛看著我。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手也很漂亮。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皮膚白得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這是……要我扶她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是涼的。沒有一絲溫度。但很軟。握在手里,像握著一塊上好的絲綢。
我輕輕用力,把她拉了起來。
她站直身體,卻沒有松開我的手。她只是用那雙紫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大人,您的神力尚未覺醒。請允許我,為您開啟神格。”
“神格?”我重復(fù)道。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
“是。您是創(chuàng)世神在人間的投影,擁有重塑世界的力量。但這股力量需要一個引子?!彼忉尩?,語氣平淡,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怎么開啟?”我問。
她握著我的手,舉到了我們兩人之間。然后,她用另一只手,輕輕解開了自己胸口處的衣扣。
不是那種色情的解法。她的動作很莊重,像是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白色的長袍敞開一小片。我看到了她白皙的鎖骨,和鎖骨下方,一個發(fā)著光的印記。
那是一個金色的,由無數(shù)復(fù)雜紋路組成的印記。它像一個活物,在她的皮膚下緩緩流淌。
“這是‘神之印’。是創(chuàng)世神留下的信標?!便龅穆曇艉芙瑲庀⒋翟谖沂直成?,有點癢。“請您,將您的手,放在上面?!?/p>
我的手,被她牽引著,慢慢靠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雪一樣的冷香。我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臉,和那雙沒有波瀾的紫色眼睛。
她真的是NPC嗎?真的是一堆數(shù)據(jù)嗎?
為什么我感覺,她比我認識的任何一個真人,都要真實?
我的指尖,觸碰到了那個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