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xùn)第一天的晨光帶著棱角，刺破窗簾時，林晚星正盯著床頭柜上的防磨貼發(fā)怔。那是陳嶼川說要借她的硅膠貼，昨晚他特意送過來的，用個透明小袋裝著，袋口系著根銀線，和她書包上的海螺鑰匙扣是同一種材質(zhì)。她捏著防磨貼在掌心轉(zhuǎn)了圈，硅膠的涼滑像海水漫過腳背，忽然想起青島海邊他幫她撿貝殼時，指尖也是這樣帶著潮意的涼。
窗外的老槐樹被風(fēng)刮得沙沙響，蟬鳴比昨天又急了些，像是在催她快點(diǎn)。林晚星把防磨貼塞進(jìn)軍訓(xùn)服口袋，指尖觸到布料上粗糙的紋路——這軍綠色的料子確實(shí)像江熠陽說的砂紙，昨天試穿時磨得胳膊肘發(fā)紅。媽媽在廚房煎雞蛋，香味混著防曬霜的味道飄進(jìn)來，她對著鏡子往臉上拍防曬霜，瓶身上的貝殼圖案被陽光照得發(fā)亮，是青島帶回來的那瓶。
“晚星，防曬霜多抹點(diǎn)，脖子后面別忘了！”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嶼川媽剛才打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出門了，讓你別磨蹭?！?/p>
林晚星手忙腳亂地把頭發(fā)扎成高馬尾，發(fā)繩是新買的藏青色，和軍訓(xùn)服很配，卻總覺得不如陳嶼川筆袋上的相機(jī)掛件顯眼。抓起書包時，拉鏈上的海螺“咔啦”響了聲，像是在應(yīng)和樓下隱約傳來的自行車鈴。
跑到樓下時，陳嶼川正靠在老槐樹上等她，軍綠色的軍訓(xùn)服穿在他身上竟不顯土氣，領(lǐng)口系得端正，腰帶勒出利落的腰線。他腳邊放著兩個軍用水壺，壺身上用馬克筆寫著名字，“陳嶼川”三個字筆鋒挺括，旁邊那個“林晚星”顯然是同一個人寫的，字跡稍微輕些，像是怕戳破水壺的塑料殼。
“給你灌了涼白開，加了點(diǎn)鹽?！彼麖澭闷鹚畨剡f給她，指尖碰到壺蓋時頓了頓，“教官說出汗多，喝淡鹽水不容易暈。”
水壺沉甸甸的，貼著掌心發(fā)燙，林晚星低頭看見自己的名字旁邊畫了個小小的波浪線，像青島海邊的浪。“謝謝，”她接過水壺時，發(fā)現(xiàn)壺口被擦得很干凈，沒有水漬，“你什么時候?qū)懙拿?？?/p>
“昨晚，怕跟別人的弄混?！彼掷砹死砻遍埽抗饴湓谒廾?，投下一小片陰影，“江熠陽在巷口等，他說再不走要被教官罰站了。”
兩人并肩往巷口走，軍靴踩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咔嗒”聲，像踩著節(jié)拍器。林晚星的余光總?cè)滩蛔⊥沁咁?，看見他軍?xùn)服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膚比昨天曬黑了點(diǎn)，大概是昨天下午提前去領(lǐng)物資時被曬的?！澳愕姆滥ベN帶了嗎？”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腳步問。
陳嶼川從口袋里掏出個一模一樣的小袋，晃了晃：“帶著呢，等會兒休息時貼。”他的指尖沾著點(diǎn)墨漬，大概是寫名字時蹭的，“你的也記得貼，膠鞋后跟特別硬?！?/p>
巷口的江熠陽正對著電線桿踢正步，軍靴把地面踩得咚咚響，看見他們過來就嚷嚷：“你們倆再嘮五毛錢的，全班都該等咱們了！”他的帽檐歪在一邊，帽繩勒著下巴，像只歪戴帽子的小松鼠。
“就你話多?！标悗Z川伸手把江熠陽的帽檐扶正，指尖碰到他的耳朵，江熠陽像被燙到似的跳開，嚷嚷著“男女授受不親”，逗得林晚星笑出了聲。晨光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軍綠色的身影在巷子里移動，像三顆正在列隊的星。
操場已經(jīng)站滿了人，高一二十個班按方陣排列，軍綠色的海洋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教官們穿著迷彩服，背著手來回踱步，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像敲在每個人的神經(jīng)上。林晚星站在一班的隊伍里，左邊第三個人就是陳嶼川，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防曬霜味，和她用的是同一種——昨天在糖水鋪，夏梔語說這款椰子味的最清爽，想必他是記在了心上。
“都站好了！”總教官的大嗓門像擴(kuò)音器，震得人耳膜發(fā)顫，“今天先站四十分鐘軍姿，誰動一下，全班加時十分鐘！”
站軍姿的要求苛刻得像在雕刻石像：腳跟并攏，腳尖分開六十度，中指貼在褲縫，下巴微收，目光平視前方。林晚星的視線落在前方面包車的車牌上，數(shù)字“621”被陽光曬得發(fā)白，讓她想起青島的區(qū)號。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流，鉆進(jìn)眼角時澀得發(fā)疼，她不敢抬手擦，只能用力眨眼睛，把淚水和汗一起憋回去。
身旁的陳嶼川站得筆直，像棵年輕的白楊樹。林晚星用余光瞥到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大概也是渴了，卻連指尖都沒動一下。有只麻雀落在他腳邊的草地上，啄著什么，他眼皮都沒抬，仿佛那只是粒普通的石子。
“那個女生！動什么動！”教官的吼聲突然炸響，林晚星嚇了一跳，看見三班的一個女生被點(diǎn)名，因為汗水流進(jìn)眼睛抬手擦了下，正紅著臉出列罰站?！罢拒娮耸亲罨镜募o(jì)律！這點(diǎn)苦都吃不了，還想當(dāng)高中生？”教官的聲音像鞭子，抽得空氣都發(fā)緊。
林晚星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軍訓(xùn)服貼在皮膚上，像層潮濕的殼。她感覺腳后跟開始發(fā)燙，膠鞋的硬底磨得骨頭生疼，忽然想起口袋里的防磨貼——早知道剛才就該貼上。正后悔時，眼角的余光瞥見陳嶼川的腳悄悄往外挪了半寸，剛好擋住她腳邊的一縷陽光，在她的軍靴上投下片小小的陰影。
他的動作很輕，像怕被教官發(fā)現(xiàn)，帽檐下的側(cè)臉繃得很緊，只有睫毛在微微顫動。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腳后跟的疼似乎減輕了些，汗水流到嘴角時，竟嘗出點(diǎn)淡淡的甜，像青島那杯加了蜜的酸梅湯。
四十分鐘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當(dāng)教官喊“稍息”時，林晚星的腿已經(jīng)麻得站不住，差點(diǎn)往前栽倒。陳嶼川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隔著濕透的軍訓(xùn)服，傳來穩(wěn)穩(wěn)的力量?！皼]事吧？”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別人聽見，“腳后跟磨破了嗎？”
“還沒，”林晚星站穩(wěn)后趕緊縮回手，指尖沾著他手背上的汗，黏糊糊的，“可能快了?！?/p>
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大家像被曬蔫的向日葵，癱在操場邊的樹蔭下。江熠陽抱著水壺猛灌，水順著嘴角流進(jìn)脖子，他卻顧不上擦，嚷嚷著“這教官是魔鬼嗎”。夏梔語從三班跑過來，手里拿著包濕紙巾，往林晚星手里塞了一張：“快擦擦，你臉都曬紅了，跟煮熟的蝦似的?！?/p>
“你也好不到哪去，”林晚星笑著擦臉，看見夏梔語的鼻尖曬出了細(xì)密的汗珠，“你不是最怕曬嗎？怎么不戴帽子？”
“帽子太丑了，”夏梔語噘嘴，“再說三班的男生都在看我，總不能頂著個皺巴巴的帽子吧。”她朝陳嶼川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擠眉弄眼，“你們班班長挺稱職啊，站軍姿時我看他一直盯著你這邊，是不是怕你暈倒？”
林晚星的臉更燙了，剛想反駁，就看見陳嶼川拿著兩個防磨貼走過來，遞了一個給她：“趁現(xiàn)在貼上，等會兒練齊步走更磨腳?！彼闹讣庹粗菪?，大概是剛才坐草地上沾的，“撕開直接貼在腳后跟，硅膠面朝上?！?/p>
“謝謝?！绷滞硇墙舆^防磨貼，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兩人像觸電似的同時縮回手。夏梔語在旁邊“嘖嘖”兩聲，被江熠陽拽去看五班男生表演俯臥撐，臨走前還沖林晚星眨了眨眼。
樹蔭下的風(fēng)帶著熱氣，吹得人昏昏欲睡。林晚星彎腰脫鞋時，看見陳嶼川也在脫鞋，他的腳后跟已經(jīng)磨出了個紅印，卻沒貼防磨貼。“你怎么不用？”她忍不住問。
“我皮厚，”他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先給你用，我等會兒再貼。”其實(shí)他帶的防磨貼只有兩貼，早上出門時特意留了一貼給她，自己這貼打算等午休時再用。
林晚星低頭撕防磨貼，聽見他在旁邊輕聲說：“等會兒練齊步走，跟緊我，我喊口號慢點(diǎn)?！彼穆曇艋熘s鳴，像根細(xì)針輕輕扎在心上，癢得讓人想笑。
齊步走的訓(xùn)練比站軍姿更折磨人。教官拿著根木棍，誰的胳膊沒擺到位就敲一下，“啪”的一聲脆響，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案觳蔡Ц撸∨c肩同寬！”教官的吼聲震得人耳朵疼，“腳步對齊！左右左！別順拐！”
江熠陽果然順拐了，左腿邁出去時，左手也跟著甩到前面，被教官的木棍敲了胳膊?！敖陉?！出列！”教官叉著腰，“單獨(dú)給我走五十米！什么時候走對了什么時候歸隊！”
江熠陽紅著臉出列，腳步像被按了錯誤開關(guān)，越走越亂，引得各班同學(xué)一陣哄笑。他急得滿頭大汗，偏偏越急越錯，最后索性站在原地不動，梗著脖子說：“報告教官！我腳麻了！”
教官被他逗笑了，擺擺手讓他歸隊：“下次再順拐，就去操場跑三圈！”江熠陽灰溜溜地跑回隊伍，路過陳嶼川時，偷偷踹了他一腳：“都怪你！站我前面擋著我視線了！”
陳嶼川沒理他，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她的步子很輕，像怕踩疼地面，胳膊擺得有點(diǎn)僵硬，卻沒順拐?！皠e緊張，”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跟著我的影子走，不會錯?！?/p>
林晚星低頭，看見他的影子在陽光下被拉得很長，軍靴踩出的節(jié)奏清晰可辨。她調(diào)整腳步，讓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合，一步，兩步，胳膊隨著他的頻率擺動，果然順了很多。陽光把兩人的影子焊在一起，像幅流動的剪影畫，在滾燙的地面上慢慢移動。
午休時，食堂里飄著飯菜的香味，卻沒人有胃口。軍綠色的餐盤里是西紅柿炒雞蛋和冬瓜湯，雞蛋炒得有點(diǎn)糊，冬瓜燉得發(fā)綿，可大家還是吃得飛快——下午還要練正步，得攢點(diǎn)力氣。
林晚星咬著饅頭，感覺牙齦都在發(fā)酸。陳嶼川端著餐盤坐在她對面，把自己盤里的雞蛋夾了一半給她：“多吃點(diǎn)，下午有力氣。”
“你不吃嗎？”林晚星看著他盤里剩下的冬瓜，有點(diǎn)不好意思。
“我不愛吃雞蛋?！彼f得自然，用筷子把她盤里的冬瓜夾到自己碗里，“你不愛吃冬瓜，剛好換一下。”
林晚星的臉又紅了，低頭扒拉著米飯，感覺周圍同學(xué)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前排的兩個女生在小聲議論，“你看陳嶼川對林晚星多好”，“他們是不是初中就認(rèn)識啊”，聲音不大，卻像羽毛似的搔著耳朵。
夏梔語端著餐盤湊過來，擠在林晚星旁邊：“晚星，三班有個男生問你是不是叫林晚星，說覺得你齊步走特別好看?！?/p>
林晚星差點(diǎn)被米飯噎住，陳嶼川遞過來半瓶水，瓶蓋已經(jīng)擰開了?！皠e聽她胡說，”他瞪了夏梔語一眼，“人家是問哪個是一班的林晚星，想借你的軍訓(xùn)手冊看看?！?/p>
“喲，班長還挺護(hù)著人。”夏梔語挑眉，夾起一塊雞蛋扔進(jìn)嘴里，“不過那男生確實(shí)挺帥的，比江熠陽強(qiáng)多了——江熠陽！你別搶我冬瓜！”
江熠陽正從夏梔語盤里夾冬瓜，被她一吼，手縮了回去，嘟囔著：“你又不愛吃冬瓜，浪費(fèi)糧食可恥?！碧K念禾坐在旁邊，安靜地喝著湯，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像在看一場熱鬧的皮影戲。
林晚星小口喝著水，感覺那半瓶水甜得發(fā)膩。她偷偷看陳嶼川，他正低頭吃飯，陽光透過食堂的窗戶落在他的側(cè)臉上，把汗珠照得像碎鉆，軍帽的陰影遮住眉眼，只露出緊抿的嘴角。
下午的正步訓(xùn)練是場硬仗。“腿抬到水平！”教官的吼聲比中午更響，“腳尖繃直！落地有聲！”每個人都咬著牙抬腿，腿肚子抖得像篩糠，落地時“咚”的一聲，震得地面都在顫。
林晚星的腳踝開始發(fā)軟，早上被曬紅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看見陳嶼川的腿抬得筆直，軍靴的鞋底在陽光下發(fā)亮，落地時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像敲在鼓點(diǎn)上。“堅持住，”他的聲音混在口號里，“還有十分鐘就休息了。”
就在這時，林晚星的腳踝突然一崴，身體往前踉蹌了一下，正步走成了瘸步。教官的目光立刻掃過來，她嚇得趕緊站穩(wěn)，卻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腳踝肯定扭到了。
“林晚星！怎么回事？”教官皺著眉走過來。
“報告教官！我……”她剛想說話，就被陳嶼川打斷了。
“報告教官！是我撞了她一下！”陳嶼川往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剛才轉(zhuǎn)身時沒站穩(wěn)，撞到她了?！?/p>
教官盯著他看了幾秒，沒發(fā)現(xiàn)破綻，擺擺手說：“下次注意！林晚星，去旁邊樹蔭下休息五分鐘！”
林晚星愣在原地，看著陳嶼川歸隊的背影，他的肩膀挺得筆直，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樹蔭下，剛坐下就看見陳嶼川趁教官轉(zhuǎn)身的瞬間，朝她投來一個眼神，里面藏著點(diǎn)笑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腳踝腫得越來越厲害，像個發(fā)面饅頭。林晚星正揉著腳踝，陳嶼川拿著瓶紅花油走過來，是從校醫(yī)室借的。“我?guī)湍闳嗳?？”他蹲在她面前，軍綠色的身影在陽光下縮成一團(tuán)，像株低頭的含羞草。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绷滞硇勤s緊擺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別動，”他按住她的腳，動作很輕，“越揉越腫?！彼麛Q開紅花油的蓋子，刺鼻的藥味散開，他倒了點(diǎn)在掌心搓熱，然后輕輕按在她的腳踝上。
他的指尖帶著藥味和汗水的味道，力道剛好，既不疼又能感覺到藥效在滲透。林晚星低頭，看見他的睫毛垂著，遮住眼底的情緒，軍訓(xùn)服的領(lǐng)口沾著片草葉，大概是剛才蹲在地上沾的。周圍的口號聲、笑聲都變得模糊，只剩下他掌心的溫度和腳踝處傳來的微涼藥味，像場安靜的雨落在心上。
“好點(diǎn)了嗎？”他抬頭問，鼻尖差點(diǎn)碰到她的膝蓋，兩人同時往后縮了縮，像被風(fēng)吹動的兩株草。
“好多了，謝謝?！绷滞硇前涯_收回來，往旁邊挪了挪，“你快歸隊吧，不然教官該說你了?！?/p>
陳嶼川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等會兒訓(xùn)練我站你旁邊，有事就拽我衣角?！彼穆曇艉茌p，卻像顆釘子，牢牢釘在林晚星的心里。
下午的陽光更毒了，把操場烤得像塊鐵板。正步走的訓(xùn)練還在繼續(xù)，口號聲此起彼伏，震得空氣都在發(fā)燙。林晚星站在隊伍里，腳踝隱隱作痛，卻覺得心里很踏實(shí)——陳嶼川就在旁邊，像棵可靠的樹，替她擋住了一半的陽光和風(fēng)雨。
夕陽把天空染成橘色時，軍訓(xùn)終于結(jié)束了。大家拖著灌了鉛的腿往宿舍走，軍靴踩在地上發(fā)出疲憊的聲響。林晚星的腳踝還是疼，走得很慢，陳嶼川推著自行車跟在她旁邊，沒說話，卻一直保持著半步的距離，像怕跟不上，又怕靠太近。
“明天能去嗎？”他忽然問，聲音里帶著點(diǎn)不確定。
“能，”林晚星點(diǎn)點(diǎn)頭，踢了踢腿，“擦了紅花油，明天就好了?！?/p>
“不行就請假，”他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夕陽的光落在他瞳孔里，像揉碎的金箔，“別硬撐?！?/p>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移開目光，看見紫藤花架就在前面，傍晚的風(fēng)卷著石榴香飄過來，和他身上的紅花油味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好聞?！爸懒?，”她小聲說，“你快送江熠陽回家吧，他肯定等急了?！?/p>
陳嶼川沒說話，從自行車筐里拿出個蘋果遞給她，是早上從家里帶的，用紙巾包著，還帶著點(diǎn)涼意?！懊魈煸缟衔疫€在老槐樹下等你，”他說，“早點(diǎn)起，給你帶熱豆?jié){。”
林晚星接過蘋果，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被電了下。抬頭時，看見他已經(jīng)推著自行車往前走，軍綠色的背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像條溫柔的影子，纏在她的腳邊。
回到家，林晚星把蘋果放在床頭，看著它在臺燈下泛著淡淡的光。腳踝還在隱隱作痛，卻沒有下午那么難受了。她摸出手機(jī)，點(diǎn)開通訊錄，找到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jī)。
窗外的蟬鳴漸漸歇了，老槐樹的葉子在月光下輕輕晃。林晚星躺在床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像海浪拍著沙灘，一下，又一下。她想起陳嶼川蹲在地上給她揉腳踝的樣子，想起他把雞蛋夾給她的樣子，想起他用影子給她擋陽光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彎起來，像咬了口甜蘋果。
軍訓(xùn)第一天就像塊被陽光曬化的琥珀，把所有細(xì)碎的瞬間都封在了里面——發(fā)疼的腳后跟，沾著汗的指尖，重合的影子，還有那句藏在風(fēng)里的“我等你”。林晚星抱著那個蘋果，感覺整個夏天的甜都被裹在了里面，黏糊糊的，卻讓人舍不得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