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滴落在扳手锃亮冰涼的牙口正中。油污被沖開一道細(xì)微的痕,
露出一道新的、刺眼的崩口豁牙。那豁口,在慘白的光線下,
鋒利得像一把剛剛豁開了廢鐵荊棘的冰冷刀鋒。
黃毛手里還拿著擰閥門用的棘輪扳手。他看著那滴落在豁牙上的雨水,
眼睛死死盯著那道觸目驚心的新鮮缺口。這缺口,
無聲地訴說著一場(chǎng)超越他們想象的、在滾燙鐵棺里爆發(fā)的生死搏殺。
他喉嚨里像被那豁牙狠狠刮過。他突然明白,為什么老張每一次擦拭證書時(shí),表情都如朝圣。
這豁口,是比那褪色的證書更燙、更重的烙印。他的脊梁第一次在老張面前挺直,
眼神里最后一點(diǎn)輕佻被燙成了敬畏的灰燼。
老張并未看他們?nèi)魏稳?。他的目光穿透了墻壁,穿過酸雨的幕簾,
落向遠(yuǎn)處廠房深處他自己的車床——那張油污中的冰冷鐵獸。他拖著那把豁了口的扳手,
一步一步,更緩慢卻更堅(jiān)定地走向那里。油污和汗?jié)n滲入車間堅(jiān)硬冰冷的水泥地,
留下兩行歪斜卻無法磨滅的印記。工具墻邊的人自動(dòng)分開一條更寬的路。
有人開始無意識(shí)地擦拭手邊最趁手的工具,鐵在掌紋中微微發(fā)燙;有人凝視著老張的背影,
又抬頭望向車間深處那張冰冷的車床,如同凝望末日中的神龕。
沒有人說話??諝饫镏皇O聶C(jī)械臂沉重的嗡鳴、酸雨的滴答,還有老張腳步擦地的粘滯聲響。
這混合的聲音,低沉、堅(jiān)韌,如同大地深處某種古老的脈動(dòng),撞擊著被銹蝕囚困的靈魂。
老張佝僂的背影在眾人沉默的注視中,終于挪到了他那臺(tái)老車床前。
滿是裂口的手摸索著伸向熟悉的搖把,眼神疲憊卻安定,如同歸巢的老兵再次握起他的槍。
廠房的陰暗深處,那臺(tái)老舊的車床忽然發(fā)出低沉的哼鳴,
鐵屑帶著灼熱滾燙的生命氣息四濺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