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落地,踩在雷區(qū)邊緣松軟潮濕的腐殖土上。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銹和硝煙味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眼前是望不到邊的、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灌木和低矮樹叢,腳下每一寸土地都可能隱藏著吞噬生命的惡魔。遠(yuǎn)處,園區(qū)內(nèi)的喧囂、追兵的叫罵聲正迅速逼近!阿泰那標(biāo)志性的、充滿暴戾的吼聲穿透夜空:“他進(jìn)雷區(qū)了!快!包抄過去!別讓他跑了!”
林峰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是吞噬一切的死亡雷區(qū),后是索命的追兵。絕境!他背靠著一棵粗糙的樹干,劇烈地喘息著,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頭流下,模糊了視線。他顫抖著抬起手,攤開掌心。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芯片,靜靜地躺在他染血的掌紋里,沾滿了汗水和泥土。
這是最后的希望!云南的警察,你們在嗎?你們能看到我嗎?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困獸,瘋狂地掃視著雷區(qū)對面那片濃墨般的黑暗叢林。視線里只有搖曳的樹影和無邊的死寂。
濃密得化不開的黑暗,像冰冷的墨汁,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腳下是松軟、潮濕、散發(fā)著腐敗氣息的腐殖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隨時會爆開的火藥桶上。林峰背靠著一棵粗糲的樹干,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扯動著水牢留下的肺部舊傷,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死寂中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
身后,園區(qū)方向的喧囂和追兵的叫罵聲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清晰。阿泰那沙啞暴戾的咆哮穿透叢林,帶著令人膽寒的殺意:“分開搜!一寸寸給老子刮!他跑不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媽的,敢跑?!”
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爬升。林峰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將指甲深深摳進(jìn)掌心的傷口里,劇烈的疼痛讓他瀕臨渙散的意識強(qiáng)行凝聚。他攤開手,那塊染血的微型芯片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他用顫抖的、沾滿污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芯片插入自己那臺破舊手機(jī)(這是他之前藏在一個廢棄排水管里的唯一“財產(chǎn)”)擴(kuò)展卡槽的最深處。手機(jī)屏幕微弱的光芒亮起,映著他慘白如鬼的臉。
他啟動了一個極其簡陋的自編程序。屏幕閃爍了幾下,跳出一個不斷掃描的界面,如同黑暗中一只盲目搜尋的眼睛。
沒有信號!沒有任何反饋!屏幕上只有一片代表無信號的雪花!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難道失敗了?難道云南那邊……來不及了?或者,他根本就在錯誤的地點(diǎn)?!
就在這時!
一點(diǎn)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幽綠色光點(diǎn),在他手機(jī)屏幕邊緣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像幻覺!
林峰的心臟猛地一抽!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屏幕,瞳孔因?yàn)闃O度緊張而收縮。來了!又閃了一下!雖然微弱,雖然斷斷續(xù)續(xù),像風(fēng)中殘燭,但確實(shí)存在!幽靈頻閃信號!云南的警察就在對面!他們看到他了!
屏幕下方,一行極其微小、由光點(diǎn)組成的、不斷變化的編碼字符艱難地顯現(xiàn)出來,如同黑暗中的摩爾斯電碼:
“雷…區(qū)…薄…弱…點(diǎn)…坐…標(biāo)…XX.XXX…XX.XXX…跟…隨…綠…點(diǎn)…走…勿…?!稹?/p>
坐標(biāo)!林峰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腔!他猛地抬頭,望向雷區(qū)對面那片濃密的黑暗叢林。這一次,他集中了全部心神,幾乎是用靈魂去感知!
果然!在叢林深處,在某個極其隱蔽的方位,一點(diǎn)比螢火蟲還要微弱、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幽綠色光點(diǎn),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位置,恰好與屏幕上解碼出的坐標(biāo)方位吻合!
生的路線!就在眼前!
“在那邊!有動靜!”一聲厲喝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手電光柱,猛地從左側(cè)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后掃了過來!光柱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劃破了黑暗!
追兵到了!
林峰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沒有任何猶豫,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剛才綠光閃爍的方向,朝著那個坐標(biāo)點(diǎn),亡命般沖了出去!什么雷區(qū),什么恐懼,都被拋在了腦后!他眼中只剩下那一點(diǎn)微弱的、代表生的綠光!
每一步踏下,松軟的泥土都像是通往地獄的陷阱。腳下的觸感每一次變化,都讓他的心臟驟然停止。腐爛的枝葉在腳下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碎裂聲。他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手機(jī)屏幕上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幽綠光點(diǎn)指示上,以及遠(yuǎn)處叢林中那同樣微弱的引導(dǎo)光。他像一頭被狼群追趕的鹿,在死亡的迷宮中,循著唯一的燈塔狂奔!
“砰!砰!”槍聲在他身后炸響!子彈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打在身邊的樹干上,木屑紛飛!打得泥土飛濺!
“站??!再跑老子打爆你的頭!”阿泰的咆哮聲近在咫尺!
林峰充耳不聞,身體壓得更低,爆發(fā)出最后一絲潛能,朝著前方一片相對稀疏的灌木叢沖去!那里,似乎就是坐標(biāo)點(diǎn)指示的“薄弱點(diǎn)”邊緣!手機(jī)屏幕上,代表安全路徑的綠色光點(diǎn)指示正瘋狂閃爍!
就在他即將沖入那片相對空曠地帶的瞬間——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伴隨著腳下泥土猛然的、劇烈的震動!不是槍聲!是……地雷?!
林峰只感覺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沖擊波從側(cè)后方狠狠撞來!他整個人像被一只無形的巨錘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前飛撲出去!世界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刺鼻的硝煙味混合著泥土的腥氣灌滿鼻腔!左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不是他的……是追兵踩雷了!
“啊——?。?!我的腿!我的腿?。?!”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撕裂了夜空!是阿泰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林峰重重摔在腐殖土上,啃了一嘴泥。他顧不上疼痛,猛地回頭。只見阿泰倒在不遠(yuǎn)處翻滾、哀嚎,一條腿自膝蓋以下已經(jīng)消失不見,斷口處血肉模糊一片,慘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外,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泥土!硝煙尚未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和火藥味。
其他追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烈爆炸驚呆了,驚恐地停在原地,手電光柱慌亂地掃射著,不敢再向前一步!死亡的陰影籠罩了每一個人!
機(jī)會!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林峰甚至來不及感到一絲快意,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強(qiáng)忍著摔傷的疼痛和眩暈,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朝著那片稀疏地帶,朝著手機(jī)屏幕上瘋狂閃爍的綠色光點(diǎn)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繼續(xù)狂奔!身后,阿泰那垂死野獸般的哀嚎和追兵驚恐的叫罵,成了他逃亡路上最殘酷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