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復(fù)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
不對,是顧昭躺在地上。
我還在他的身體里,或者說,我們的意識還鏈接在一起。深度記憶鏈接,因為系統(tǒng)崩潰,無法中斷。
他暈倒了??赡苁且驗榘疽梗部赡苁且驗椤业娜肭?。
房間里一片狼藉。泡面碗倒了,湯汁流了一地。
我試著動了一下。
手指,動了。
我能控制這具身體。
這是一個意外。一個超出系統(tǒng)規(guī)則的,巨大的漏洞。
我,工號9527,一個幽靈,現(xiàn)在有了一具實實在在的,能喘氣、有心跳的身體。雖然,這具身體的生命,只剩下不到13天。
我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鏡子前。
鏡子里,是顧昭那張年輕又憔悴的臉。黑眼圈,亂糟糟的頭發(fā),蒼白的嘴唇。
我抬起手,摸了摸這張臉。
有溫度。
我不是在“感覺”溫度,而是真的觸摸到了溫度。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
我花了大概十分鐘,才適應(yīng)了這具身體。走路有點不穩(wěn),像剛學(xué)會走路的嬰兒。
我需要做什么?
修復(fù)系統(tǒng)?聯(lián)系總部?
不。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去見裴焰。
不是為了任務(wù),不是為了重啟什么狗屁“火種”。
是為了我自己。
我要去修正那個我親手寫下的,最致命的bug。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還算干凈的衣服換上。然后,我拿起顧昭的手機和錢包,走了出去。
我沒有去創(chuàng)客空間。
我知道她不在那兒。
我憑著那些剛剛解鎖的記憶,打車去了一個老小區(qū)。
這是她父母家。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心臟,或者說顧昭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我抬起手,準(zhǔn)備敲門。
手,停在半空中。
我說什么?
說“對不起,我當(dāng)年是個混蛋”?
說“你還記得你噴過的香水嗎”?
她會把我當(dāng)成瘋子。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門,開了。
開門的是裴焰的母親。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是……小昭?”
“阿姨,我……”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你這孩子,怎么瘦成這樣了?”阿姨的語氣里滿是心疼,“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p>
我被拉進(jìn)了屋子。
屋子里的陳設(shè),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你來找焰焰?”阿姨給我倒了杯水,“她不在。她……去墓地了?!?/p>
墓地?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去看她爸爸。今天是她爸的忌日。”阿姨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以前每年都陪她去的,怎么今年……”
我全都忘了。
我這個混蛋,把這么重要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凈。
“阿姨,哪個墓地?”我急切地問。
問到地址,我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哎,這孩子,水都沒喝一口……”
我一路狂奔,攔了輛車,直奔西郊公墓。
車上,我拼命地在解鎖的記憶里搜索。
關(guān)于那場“意外”的記憶。
所有人都以為,“火種”項目,是死于一場電源短路引起的火災(zāi)。燒毀了服務(wù)器,也燒光了我們所有的心血。
但我現(xiàn)在知道,不是。
那不是一場意外。
記憶的最后一塊碎片,在我眼前浮現(xiàn)。
……
那是在我說完那句混賬話的第二天。
投資人演示會。
我搞砸了。
不是因為技術(shù)bug。而是因為我整個人,心神不寧。我知道我傷害了裴焰,我沒辦法集中精神。
演示會一敗涂地。投資人拂袖而去。
回到工作室,我像一頭困獸。我們完了。一切都完了。
團隊成員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最后,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坐在黑暗的工作室里,看著那臺核心服務(wù)器。里面有我們所有的夢,所有的青春。
裴焰的父親,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把他自己的養(yǎng)老金拿出來,投資了我們。他對我說:“小昭,我相信你。”
我讓他失望了。
我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我拿起一個汽油桶。那本來是給備用發(fā)電機準(zhǔn)備的。
我把它,澆在了服務(wù)器上。
然后,我點燃了打火機。
我親手,放了一把火。
燒掉了那個服務(wù)器。也燒掉了我的過去,我的未來,和我所有的罪證。
我制造了一場完美的“意外”。
我告訴所有人,包括裴焰,我們是非戰(zhàn)之罪。我們只是運氣不好。
我用這個謊言,騙了所有人。也騙了瀕死的我自己。
原來,我才是那個放火的人。
車,停在了公墓門口。
我沖了進(jìn)去,憑著記憶,找到了那個墓碑。
裴焰果然在那里。
她背對著我,蹲在墓碑前,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在哭。
我慢慢地走過去,在她身后站定。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似乎感覺到了身后有人,回過頭來。
看到是我,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你來干什么?”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依然冰冷,“來看我的笑話嗎?來看我們家是怎么被你這個騙子毀掉的嗎?”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