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的門沒有鎖，虛掩著。我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味撲面而來，嗆得我咳嗽了兩聲。
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顯得特別大。
我立刻用手捂住嘴，等回音消失。
大廳很寬敞，但空空如也。正對著門，是一個導診臺，
臺子上落了厚厚一層灰，上面還散落著一些紙張，已經(jīng)黃脆了。
臺子后面的墻上，掛著一個牌子，寫著“掛號處”。
光線很暗，只有月光從那些破了的窗戶里照進來，把地上的灰塵照得清清楚楚。
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道白色的光柱，刺破了黑暗。
我先照向左邊。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房間。門牌都還在，上面寫著“診室一”、“診室二”、“藥房”。
我再照向右邊。也是一條走廊，但盡頭有一個樓梯。
顧尋的手機信號，顯示在三樓。
我必須上樓。
我選擇了右邊的走廊，朝樓梯走去。
我的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但我能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又急又重。
手電筒的光在我前面晃動，照出墻壁上大片剝落的墻皮，和地上不知名的污漬。
有些污漬是暗紅色的，已經(jīng)干涸了，變成了黑色。
我不敢去想那是什么。
走到樓梯口，我停下來。
樓梯是水泥的，扶手是鐵的，上面全是紅色的銹。
我抬頭往上看。樓梯盤旋而上，消失在黑暗里。上面安靜得可怕。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fā)疼。
我把手機叼在嘴里，解放出雙手。
我一手扶著墻，一手扶著冰冷的鐵扶手，開始上樓。
一步，兩步。
我的鞋底踩在水泥臺階上，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一樓到二樓很順利。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差不多，也是兩條走廊，通向不同的房間。
我沒有停留，繼續(xù)往上。
就在我踏上通往三樓的最后一個臺階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很輕。
像是有人在拖動什么東西。
聲音從三樓的走廊里傳來。
我立刻停住腳步，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了。我關掉了手機手電筒。
世界瞬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和寂靜。
我側耳傾聽。
那個聲音又響了一下。是從左邊的走廊傳來的。
然后就沒了。
我靠在墻上，等了足足一分鐘。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是我聽錯了？
我慢慢地，把頭探出去，朝左邊的走廊看。
走廊很長，盡頭也有一扇窗戶。月光從那里照進來，勉強能看清走廊的輪廓。
走廊里空無一人。
但我聞到了一股味道。
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一個廢棄了這么多年的醫(yī)院，怎么還會有消毒水的味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里，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廢棄醫(yī)院。
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沒有開手電筒，只是借著屏幕的光，看了一眼定位。
那個紅點，就在這條走廊的某個房間里。
我咬了咬牙，沿著墻邊，朝走廊深處挪動。
我的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
走廊兩邊的房間，門都開著。我經(jīng)過的時候，會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
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一些破爛的病床和柜子，在月光下現(xiàn)出猙獰的輪廓。
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我感覺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我數(shù)著門牌。301，302，303……
定位顯示，顧尋就在307房間。
我停在了306房間的門口。307就在隔壁。
307的門是關著的。
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306冰冷的墻壁上。
我聽到了。
這次不是幻覺。
我聽到了說話聲。從隔壁傳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聽不清在說什么。
然后，是另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
是顧尋。
他說：“劑量夠了嗎？”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真的是他。
他在這里。他在和一個男人說話。他們在說什么劑量？
那個陌生的男聲回答：“差不多了。他的精神壁壘比預想的要高。不過也快了?！?/p>
顧尋說：“不能再出差錯了。上次那個……跑了，已經(jīng)很麻煩了。”
“放心。這次我用了新的安定劑。他會很‘安靜’。”
陌生的男聲說，聲音里帶著一點笑意，聽得我毛骨悚...然。
他們在說誰？
誰跑了？誰會很安靜？
我感覺我的牙齒在打顫。我用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我想走。立刻。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我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動不了。
我必須知道，他們在對誰做什么。
我慢慢地，慢慢地，移動到307的門口。
門上有一塊小小的玻璃窗，上面全是污垢。我踮起腳，把眼睛湊到那塊玻璃上。
我努力地想看清里面的情景。
里面很暗，但不是全黑。有一盞燈，光線很弱，像是臺燈。
我看到了兩個人影。
一個站著，背對著我。從身形看，是顧尋。
另一個坐著，好像是在一張椅子上。是那個陌生的男人。
他們面前，好像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被綁在一張床上。或者說，是一張手術臺上。
我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就在這時，那個坐著的男人，好像察覺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頭，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縮回頭，蹲了下去。
我的心臟快要從胸腔里炸開了。
他看到了嗎？他一定看到了！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
我手腳并用地往回爬，想盡快離開這條走廊。
就在我爬到樓梯口的時候，我聽到了“咔噠”一聲。
是307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然后，是腳步聲。
腳步聲不緊不慢，一步一步，朝我這個方向走來。
我完了。
我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我不敢回頭看。我只知道，我必須跑。
我沖出一樓大廳，沖進院子，沖向那扇破爛的鐵門。
就在我快要跑到鐵門的時候，我的身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光。
是手電筒的光。
那道光追上了我，照在我的背上。
一個聲音，在我的身后響起。
“站住?！?/p>
聲音很平靜，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那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
我的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我回頭，驚恐地看著那個男人。
他站在大樓的臺階上，手里拿著一個大手電筒。光線太強，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
顧尋呢？顧尋在哪里？
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