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的聲音在車里響著,機械又冰冷。
“前方五百米,右轉,進入無名道路?!?/p>
我打了轉向燈,車頭拐進一條窄路。
路燈在這里就斷了,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
車燈像兩把手術刀,剖開濃稠的夜色,只能照亮前面一小塊地方。
路面很差,全是坑。車輪壓上去,整個車身都在顛。
我的心也跟著一顛一顛的。
越往里開,越荒涼。兩邊是半人高的荒草,在風里搖晃,影子像鬼魅一樣在車窗上晃過。
我把車窗關緊,還是覺得有冷風從縫隙里鉆進來。
手機屏幕的光,是車里唯一的光源。
那個代表顧尋的紅點,就在前方不遠處,不再移動。
它像一個烙印,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這里真的是北郊。我以前只在新聞里聽過,說這里要開發(fā),后來又不了了之。
成了一片沒人管的地帶。
誰會來這種地方?
我不敢想。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開車上。
油門,剎車,方向盤。我的手心全是汗,方向盤有點滑。
開了大概十分鐘,路到了盡頭。
導航提示:“您已到達目的地附近?!?/p>
我停下車,熄了火。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和風刮過荒草的呼嘯聲。
我坐在車里,看著前方。
車燈照亮了一堵高墻,墻皮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墻上爬滿了干枯的藤蔓,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
墻中間,是一扇巨大的鐵門。兩扇門都銹透了,
其中一扇還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只靠著一點鐵皮連著。
門上,“第三精神病院”幾個油漆大字,已經斑駁得快要看不清了。
這里就是了。
我解開安全帶,手卻放在門把手上,遲遲沒有推開。
我在害怕。
不是怕鬼,是怕真相。
如果顧尋真的在這里,我該怎么辦?
沖進去,抓他個正著?然后呢?大吵一架?還是……
我不敢想下去。
我拿出手機,又看了一眼那個紅點。
它和我的位置,幾乎重合了。隔著這堵墻,這扇門。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
夜里的風很冷,吹在我臉上,像刀子在刮。
空氣里有股味道,說不出來,是泥土和植物腐爛的味道,還混著一點別的東西。鐵銹味。
我走到那扇鐵門前。門很高,我得仰著頭才能看到頂。
我試著推了一下那扇歪著的門。
門軸發(fā)出“嘎吱”一聲尖叫,在這片死寂里,格外刺耳。
我嚇得縮回了手。
心臟跳得更快了。
我告訴自己,陳珂,你不是來探險的。你是來找人的。找你的愛人。
我再次把手放在鐵門上,這次用了力。
鐵門沉重地,一點一點地,被我推開了一道縫。縫隙剛好夠一個人鉆進去。
我側著身子,擠了進去。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院子?;蛘哒f,曾經是。
現(xiàn)在,院子里長滿了荒草,中間一條水泥路,也裂開了無數(shù)道口子,從縫里鉆出頑強的雜草。
院子正中,是一棟樓。白色的樓。
樓不高,大概五六層的樣子。墻面在月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白。很多窗戶的玻璃都碎了,黑洞洞的,像一雙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在盯著我。
這就是那棟主樓了。顧尋的手機信號,就在這棟樓里。
我握緊了手機,朝那棟樓走去。
腳下的水泥路不平,我好幾次差點絆倒。
我的皮鞋踩在碎石子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這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被放大了好幾倍。
我感覺,那棟樓里所有的窗戶后面,都有人在看我。
我越走越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離主樓越來越近了。我能看清門口的臺階,和上方那個掉了一半的紅十字標志。
突然,我停住了腳步。
我看到了一樣東西。
在主樓門口的臺除非之上,有一個煙頭。
煙頭還在亮著一點點紅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滅。
是剛扔下的。
這里有人。
我的頭皮瞬間就炸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接沖上天靈蓋。
我不是一個人。
我猛地回頭,看向我進來的方向。院子里空空蕩蕩,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我轉回頭,死死盯著那個煙頭。
是顧尋嗎?
他抽煙。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抽得很兇。
后來為了我,他說戒了。但我知道他沒戒干凈,
偶爾出差回來,身上會帶著淡淡的煙味。他會騙我說,是同事抽的。
我認識他抽的那個牌子。一種很小眾的,帶點薄荷味的煙。
我慢慢地走上臺階,蹲下身子。
我不敢用手去碰。我湊近了,用手機的光照著,仔細地聞了聞。
是那個味道。
是顧尋。
他就在這棟樓里。
就在我站起來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二樓的一個窗戶。
那個黑洞洞的窗口,好像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像是一個人影。
我猛地抬頭看去。
窗口又恢復了黑暗,什么都沒有。
是我眼花了嗎?
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我該進去嗎?
進去,可能會遇到我無法想象的危險。
不進去,我就永遠不知道顧尋的秘密。
我掏出手機,解鎖屏幕。屏幕的光照亮了我的臉。
我給顧尋發(fā)了一條微信。
“在干嘛?”
然后,我關掉了手機網(wǎng)絡。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已經在這里了。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放進口袋。
然后,我抬頭看了一眼那棟黑漆漆的大樓,邁開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