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江南區(qū),一棟高級寫字樓的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璀璨的城市天際線,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射進來,將室內(nèi)昂貴的意大利家具映照得熠熠生輝??諝饫飶浡敿壙Х榷沟拇枷愫鸵环N無形的、屬于權(quán)力和金錢的壓迫感。
姜在宇局促地坐在一張線條簡潔、觸感冰涼的真皮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緊緊絞在一起。他身上的衣服是昨天摔倒后唯一還算干凈的,但皺巴巴的,散發(fā)著一種廉價的布料味道,與這里精致奢華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膝蓋和手肘的擦傷被粗糙的布料摩擦著,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他昨晚的狼狽。
對面,巨大的辦公桌后,坐著裴時煥的經(jīng)紀(jì)人,李振浩。一個四十歲上下、保養(yǎng)得宜的男人,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和居高臨下的意味,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攤開在桌面上的幾份文件。
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紙張翻動的細微沙沙聲,以及姜在宇自己極力壓抑卻依舊顯得粗重的呼吸聲。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放在拍賣臺上待價而沽的貨物,正被買家挑剔地評估著成色。
終于,李振浩合上了文件夾,發(fā)出一聲輕響。他抬起眼皮,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姜在宇身上,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公式化的弧度。
“姜在宇先生,對吧?”他的聲音平緩,帶著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圓滑,“‘星辰娛樂’的演員?嗯……資料顯示,你近兩年的工作記錄,幾乎是空白?!彼闹讣庠诠饣淖烂嫔陷p輕敲擊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令人心慌的噠噠聲。
姜在宇的喉嚨發(fā)緊,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聲音干澀:“……是的,李代表?!?/p>
“昨晚的事情,我們這邊調(diào)取了行車記錄儀和一些附近的監(jiān)控。”李振浩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形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態(tài),“意外事故,責(zé)任認定很清晰。裴時煥先生作為公眾人物,對此表示遺憾,并愿意承擔(dān)你合理的醫(yī)療費用?!彼D了頓,目光在姜在宇膝蓋和手肘的位置短暫停留了一下,“不過看起來,似乎只是些皮外傷?”
姜在宇感到臉頰發(fā)燙。對方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昨晚的狼狽和無助,在對方眼中,大概只值得一句“皮外傷”。
“是……是的,謝謝裴時煥先生?!彼荒艿吐暬貞?yīng)。
李振浩點了點頭,臉上那點虛假的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暗?,姜先生,”他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不安的停頓,“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結(jié)束?!?/p>
姜在宇的心猛地一沉,不安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蛇,纏繞上他的脊椎。
“裴時煥先生的身份和影響力,想必你很清楚?!崩钫窈坡朴频卣f著,像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任何一點與他相關(guān)的負面新聞,都可能被無限放大,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昨晚那個地點,那個時間……你出現(xiàn)在那里,還恰好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故。監(jiān)控畫面里,你摔倒在車前……”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姜在宇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
“如果被某些……嗅覺靈敏的媒體拿到,稍加渲染。”李振浩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指尖在上面隨意滑動了幾下,調(diào)出幾張模糊的截圖——正是昨晚姜在宇摔倒、裴時煥的車窗降下又升起的畫面,角度刁鉆,充滿了誤導(dǎo)性?!皹?biāo)題可以是‘頂流裴時煥午夜驅(qū)趕路人?’‘裴時煥座駕撞人后冷漠離去?’或者更勁爆一點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冰錐,狠狠鑿在姜在宇的心上。那些被刻意截取的畫面,配上捕風(fēng)捉影的文字,足以將他描繪成一個被頂流欺壓的可憐蟲,而裴時煥則會陷入巨大的公關(guān)危機。
“不……不是那樣的!”姜在宇急切地想要辯解,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昨晚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裴時煥先生的車根本沒有碰到我!他……”
“真相?”李振浩打斷他,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神里充滿了嘲弄,“在娛樂圈,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故事’,是能引爆輿論的‘爆點’。姜先生,你在這個圈子邊緣待了這么久,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姜在宇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明白,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赤裸裸的現(xiàn)實。在資本和流量面前,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連為自己辯解的資格都沒有。他的清白,他的委屈,在精心炮制的“故事”面前,不堪一擊。
李振浩滿意地看著他失魂落魄、啞口無言的樣子,身體向后靠進寬大的老板椅里,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那種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對雙方都沒有任何好處的局面,”他刻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姜在宇緊繃的神經(jīng)上,“我們這里,有一個提議?!?/p>
他拿起桌面上那份一直放在最上面的、裝訂精美的文件,輕輕推到了姜在宇面前。
“簽了它。簽了這份合約?!崩钫窈频恼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簽了,昨晚的事故,我們會處理干凈,保證不會有一絲一毫對你不利的消息流出。不僅如此,我們還會為你提供一份資源?!?/p>
姜在宇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份文件。純白的封面上,印著幾個簡潔而冰冷的大字:【形象合作協(xié)議】。
他顫抖著手,翻開扉頁。密密麻麻的條款映入眼簾,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去閱讀那些拗口的法律術(shù)語。核心內(nèi)容卻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乙方(姜在宇)同意在合約期內(nèi)(三個月),以甲方(裴時煥)公開戀人的身份進行形象合作……”
“……雙方需在公眾場合及社交媒體上保持符合戀人設(shè)定的親密互動……”
“……合約期間,乙方需配合甲方行程,必要時需進行同居生活以增加真實度……”
“……合約期滿后,雙方和平‘分手’,不得泄露任何合約內(nèi)容……”
“假……假裝情侶?”姜在宇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振浩,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和裴時煥?三個月?”
“沒錯?!崩钫窈频男θ菁由?,眼神卻更加銳利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刀鋒,“這是唯一能堵住所有可能出現(xiàn)的負面輿論、并且能最大限度利用這次意外為裴時煥先生形象加分的方案。一個‘頂流巨星愛上平凡小演員’的故事,總比‘頂流座駕疑似撞人’要美好得多,也更容易被大眾接受,不是嗎?”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那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將姜在宇釘穿,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當(dāng)然,姜先生,你完全有拒絕的權(quán)利?!彼麛偭藬偸?,做出一個“請便”的姿勢,但嘴角的弧度卻殘忍地上揚,“不過,那樣的話……”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桌面上平板電腦里那些截圖。
“我敢保證,你不僅會立刻、徹底地失去你那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經(jīng)紀(jì)合約,被封殺得干干凈凈,讓你在這個圈子里永無翻身之日……”李振浩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起伏,“而且,‘星辰娛樂’的金理事,以及那些一直‘關(guān)照’你的債主們……他們大概會很樂意看到這些能把你徹底踩進泥里的新聞。”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姜在宇的心上。他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連骨頭縫都在冒著寒氣。雪藏?封殺?金理事那張刻薄陰險的臉和那些追債人的兇神惡煞,瞬間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是比昨晚的暴雨和寒冷更可怕的深淵。
拒絕?那意味著萬劫不復(fù),意味著他的人生將徹底墜入黑暗,再無一絲光亮。
他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壓不住心頭的屈辱和絕望。他看向那份攤開的合約,白紙黑字,像一張賣身契。
空氣凝固了,沉重的壓力幾乎要將他的脊梁壓斷。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明亮得刺眼,卻照不進他心底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姜在宇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仿佛也被抽空了。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手,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顫抖著伸向桌面上那份冰冷沉重的文件。
“……我簽。”兩個字,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輕飄飄地落在這間奢華卻令人窒息的辦公室里。
李振浩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真切而滿意,像是獵人終于看到了獵物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優(yōu)雅地將一支昂貴的簽字筆推到了姜在宇的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