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病房是三人間，最靠窗的床位拉著簾子。周予安跟在周野身后走進去，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氣息。簾子拉開后，他看見一個瘦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手背上插著輸液管。
"媽。"周野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我來了。"
女人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周野后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小野……訓練結(jié)束了嗎？"
"嗯，今天練得不錯。"周野握住她的手，語氣輕松得仿佛剛才在走廊上崩潰的人不是他，"醫(yī)生說您得輸血，已經(jīng)安排好了，別擔心。"
周予安站在一旁，突然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他正猶豫要不要離開，女人的目光卻落在了他身上："這位是……？"
"同學。"周野簡短地回答，"順路送我過來的。"
"阿姨好。"周予安微微點頭，"我叫周予安。"
"啊，是學生會那個孩子吧？"女人竟然笑了，"小野提過你。"
周予安一愣，看向周野，后者立刻別過臉，耳根卻紅了："我哪有！"
女人輕輕拍了拍周野的手："你去問問醫(yī)生輸血的事，我和小周同學聊兩句。"
周野明顯不情愿，但在母親堅持的目光下還是起身出去了。病房里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滴"聲。
"小野脾氣倔，給你添麻煩了吧？"女人輕聲問。
周予安搖頭："沒有。"
"他從小就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扛。"女人嘆了口氣，"我生病后，他白天訓練，晚上打工，連籃球賽的獎金都拿來給我買藥……"
周予安沉默。他突然想起周野那個磨損嚴重的籃球，和畫在瓶蓋上的小太陽。
"阿姨，您好好休息。"他最終只說了這一句，"周野他……很厲害。"
女人笑了，眼里有淚光："是啊，他很厲害。"
周野回來時，身后跟著護士，準備輸血。周予安識趣地退到一旁，看著周野忙前忙后，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護士扎針時，他母親疼得皺了皺眉，周野立刻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了句什么，逗得她笑了起來。
那一刻，周予安忽然覺得，球場上的周野耀眼，但病房里的周野更真實。
等一切安排妥當，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周野送周予安到醫(yī)院門口，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fā)。
"……謝了。"他悶悶地說，"錢我會盡快還你。"
"說了不急。"周予安頓了頓，"你晚上還回便利店？"
"嗯，夜班到早上六點。"周野揉了揉發(fā)紅的眼睛，"明天還得訓練。"
周予安皺眉："你不睡覺？"
"車上瞇會兒就行。"周野無所謂地聳聳肩，"習慣了。"
周予安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掏出車鑰匙："上車。"
"?。?
"送你過去。"周予安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停車場，"順便監(jiān)督你還錢，免得你猝死了沒人還債。"
周野愣在原地，半晌才"嘖"了一聲追上去："……大學霸，你嘴真毒。"
便利店的夜班枯燥而漫長。周予安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著本物理題集，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收銀臺——周野正在整理貨架，動作利落，偶爾打個哈欠，但精神還算集中。
凌晨三點，周野端著兩杯關(guān)東煮過來，往周予安面前放了一杯："別看了，吃點東西。"
周予安合上書本："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玻璃反光。"周野指了指窗戶，得意地揚起嘴角，"大學霸也有疏忽的時候？"
周予安沒接話，低頭咬了一口魚丸。熱湯下肚，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喂。"周野突然開口，"為什么幫我？"
周予安抬頭，對上他認真的眼神。
"不知道。"他誠實地回答，"可能是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你的牛奶太難喝。"周予安推了推眼鏡，"想找機會報復。"
周野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笑得差點打翻關(guān)東煮："周予安，你他媽真是個怪人！"
窗外的夜色深沉，便利店的白熾燈明亮得刺眼。周予安看著周野笑出淚花的眼睛，忽然覺得，那顆檸檬糖的酸甜，好像一直留到了現(xiàn)在。
凌晨四點五十分，周予安被鬧鐘驚醒。
他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路燈在遠處亮著微弱的光。昨晚送完周野后，他回家只睡了不到三小時，現(xiàn)在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摸到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一條未讀消息——
【周野 04:30：到學校了，操場等你?！?/p>
周予安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幾秒，突然意識到自己昨晚答應(yīng)了什么——"明天早上我去看你訓練"。
他當時一定是困糊涂了。
冷水沖臉后，周予安的意識才稍微清醒了些。他套上校服外套，抓起書包，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潮濕，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在霧氣中暈開一圈圈光暈。
學校大門還沒開，周予安繞到側(cè)門，發(fā)現(xiàn)鐵柵欄被人撬開了一條縫——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他側(cè)身鉆進去，操場上一片寂靜，只有籃球砸地的聲音規(guī)律地回蕩著。
"砰、砰、砰——"
周野一個人站在籃筐下，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他運球的動作干凈利落，起跳，投籃，籃球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唰"地一聲空心入網(wǎng)。
周予安站在場邊，沒出聲。晨光微熹，周野的側(cè)臉在朦朧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鋒利，下頜線條緊繃，睫毛上掛著汗珠，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他專注得沒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直到周予安故意踩斷一根樹枝。
"誰——"周野猛地轉(zhuǎn)身，看清來人后愣了一下，"……你真來了？"
"不然呢？"周予安把手里拎著的塑料袋扔過去，"早餐。"
周野接住，打開一看，是兩個肉包和一杯豆?jié){。他挑眉："大學霸親自給我買早餐？"
"便利店剩的。"周予安面不改色，"快吃，吃完訓練。"
周野咧嘴一笑，三兩口解決掉包子，仰頭灌下豆?jié){。他隨手抹了抹嘴，把空杯子精準地投進遠處的垃圾桶："來一局？"
"我不會打籃球。"
"我教你。"周野把球拋給他，"很簡單的。"
周予安下意識接住，籃球的觸感陌生又粗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年握筆的手指修長白皙，和這個磨損嚴重的籃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