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啊，來得正好。"吳主任熱情地招呼他坐下，"關于你的安全提案..."
半小時后，周予安走出德育處，發(fā)現(xiàn)周野靠在走廊盡頭等他。夕陽透過窗戶把他整個人染成金色，連睫毛都像鍍了層金粉。
"滿意了？"周野冷冷地問，"訓練時間砍半，防護網(wǎng)加高，下一步是不是要直接取締籃球隊？"
周予安平靜地看著他："安全條例適用于所有人。"
"放屁！"周野突然一拳砸在墻上，"你知道我們?yōu)榱诉x拔賽準備了多久嗎？"他舉起纏著護腕的右手，"上周訓練我手腕骨裂都沒休息！"
周予安的目光落在那條護腕上——現(xiàn)在他明白為什么周野從不摘下來了。
"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卻不像想象中那么堅定。
周野冷笑一聲，從書包里掏出一疊紙拍在他胸前："給，你要的數(shù)據(jù)。過去三年操場所有'安全事故'記錄。"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的語氣，"包括上屆學生會主席踢足球砸壞校長的車玻璃——哦對了，那是你表哥對吧？怎么沒見你提案禁止足球訓練？"
周予安接住那疊紙，最上面一張用紅筆圈出了十幾個案例——全是足球社的"罪行"。
"這不一樣..."
"哪不一樣？因為足球社社長是你表哥？還是因為..."周野突然湊近，薄荷氣息撲面而來，"你只是針對我？"
周予安的耳根突然發(fā)燙。他后退一步，眼鏡片后的睫毛微微顫動："提案已經(jīng)通過了。"
"行，你厲害。"周野轉(zhuǎn)身走向樓梯，又突然停住，"對了，牛奶好喝嗎？"
沒等回答，他就吹著口哨離開了，籃球在指尖轉(zhuǎn)得飛快。周予安站在原地，發(fā)現(xiàn)那疊"數(shù)據(jù)"最后一頁是張涂鴉——一個戴眼鏡的小人被籃球砸得暈頭轉(zhuǎn)向，旁邊寫著："大學霸，你生氣的樣子挺好玩的。"
放學后的籃球場空無一人。
周予安站在新安裝的防護網(wǎng)外，看著夕陽把籃筐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傳來嬉笑聲，幾個穿著7班班服的男生推推搡搡地走過來，看到周予安后立刻噤聲。
"呃...同學，"其中一個鼓起勇氣問，"現(xiàn)在能訓練了嗎？"
周予安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紀檢員。他搖搖頭，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有人小聲嘀咕："都怪那個學生會的事逼..."
"你說什么？"他猛地轉(zhuǎn)身。
幾個男生嚇得后退一步，還是那個膽大的開口："沒、沒什么...就是周野為了湊醫(yī)藥費，本來接了今晚的夜班，現(xiàn)在訓練時間改了，他..."
"李想！"周野的聲音從后面炸響，"閉嘴！"
周予安回頭，看見周野抱著籃球站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他穿著便利店的工作服，胸口印著"24小時"的logo。
"訓練取消。"周野對隊友們說，"明天早上五點加練。"
等其他人不情不愿地離開后，周野才走向周予安："滿意了？"
路燈突然亮起來，周予安這才看清他眼下的青黑。周野看起來疲憊不堪，只有眼睛依然亮得驚人。
"我不知道你..."周予安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
"不知道什么？"周野冷笑，"不知道我家窮得叮當響？不知道我媽等著錢買藥？"他拍了拍防護網(wǎng)，"你們這些好學生，除了會制定規(guī)則還會什么？"
周予安的手在口袋里攥緊那顆檸檬糖："我可以幫你申請?zhí)厥庥柧殨r間..."
"不用。"周野轉(zhuǎn)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了，提案通過得挺快啊，不愧是校長的親外甥。"
周予安如遭雷擊："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周野聳聳肩，"就你自己以為藏得很好。"他晃了晃手機，"剛收到通知，德育處'特批'我們延長訓練到七點——這也是你安排的？"
周予安確實給校長發(fā)了郵件，但沒想到回復這么快。他剛要開口，周野的手機又響了。
"王醫(yī)生？什么？！"周野的臉色瞬間慘白，"我馬上過來！"
他掛掉電話就往校門口沖，連籃球掉了都沒察覺。周予安撿起球追上去："怎么了？"
"我媽突然吐血...醫(yī)院要家屬簽字..."周野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卻突然停下腳步，"操，我今天騎的共享單車..."
"我送你。"周予安掏出車鑰匙，"停車場。"
周野愣了一秒，隨即跟上。兩人一路小跑到教師停車場，周予安解鎖了一輛黑色SUV。
"你...有駕照？"周野遲疑地問。
"去年拿的。"周予安發(fā)動車子，"系安全帶。"
車子駛出校門時，周野一直緊攥著手機。周予安從后視鏡看見他咬得發(fā)白的嘴唇，和不斷顫抖的睫毛。
"哪家醫(yī)院？"
"市腫瘤醫(yī)院。"周野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謝謝...車錢我會還你。"
周予安沒說話，只是打開了雙閃。
車子駛?cè)脶t(yī)院停車場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周野幾乎是車剛停穩(wěn)就推門沖了出去，連句"謝謝"都顧不上說。周予安熄了火，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腫瘤醫(yī)院的走廊比想象中還要冷。消毒水的氣味刺鼻，混合著某種說不清的壓抑感。周予安遠遠看見周野站在護士站前，背影繃得筆直，肩膀卻微微發(fā)抖。
"……必須馬上輸血，家屬先去繳費。"護士遞給他一張單子，"押金五千。"
周野的手指捏皺了紙張邊緣："能不能先治療？我、我現(xiàn)在就去取錢……"
"醫(yī)院規(guī)定，必須先交費。"護士的語氣公事公辦。
周野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掏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周予安看見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張教練？我是周野，上次您說的那個贊助……對，我現(xiàn)在急需用錢……"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么，周野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他掛斷后深吸一口氣，又撥了另一個號碼："李哥，夜班的工資能不能先預支我一部分？……不行？那借我三千行嗎？下個月一定還……"
周予安站在拐角處，聽著他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聲音從焦急到懇求，最后幾乎帶上了哽咽。第五通電話掛斷后，周野一拳砸在墻上，指關節(jié)擦破了皮。
周予安走了過去。
"……你怎么還沒走？"周野猛地抬頭，眼眶通紅。
周予安沒回答，只是從他手里抽走了繳費單："我去交。"
"不用！"周野一把拽住他手腕，"我不需要你可憐！"
"不是可憐。"周予安平靜地抽出手，"借你的，要還。"
周野愣住，周予安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繳費窗口。他刷完卡回來時，周野還站在原地，低著頭，拳頭攥得死緊。
"……謝謝。"周野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我會盡快還你。"
"不急。"周予安頓了頓，"你媽媽在幾號床？"
周野猛地抬頭："你要干嘛？"
"探望。"周予安推了推眼鏡，"不行？"
周野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別過臉："……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