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蘇夜白站在煙雨樓后巷的拐角處，藥箱的皮帶在肩上勒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巷子兩端已被衙役封鎖，粗麻繩攔住了好奇的百姓，卻攔不住竊竊私語。
"讓一讓。"蘇夜白的聲音不大，卻讓堵在巷口的幾個閑漢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他的青衫下擺已被雨水浸透，顏色深了幾分，卻絲毫不顯狼狽。
"這位公子，前面官府辦案，閑人免進。"一個年輕衙役伸手阻攔，臉上還帶著初入職的青澀。
蘇夜白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上面刻著"青囊"二字，邊緣已被摩挲得圓潤。"在下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奉命來驗看。"
衙役將信將疑地打量著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正欲再問，巷內(nèi)傳來一聲呵斥："磨蹭什么？還不快請大夫進來！"聲音渾厚有力，正是茶館里那個捕快。
蘇夜白微微頷首，踏入巷中。雨水沖刷過的石板路泛著青光，幾處積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巷子深處，幾個衙役圍成一圈，中間躺著一個人形，蓋著白布。
捕快大步走來，皂衣上的銅扣在雨中閃著微光。"陸鳳鳴，姑蘇府捕頭。"他抱拳行禮，眼神卻帶著審視，"茶館一別，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蘇...大夫？"
"游方之人，略通醫(yī)術(shù)。"蘇夜白還禮，目光卻越過陸鳳鳴，落在那塊白布上，"死者是'鐵掌'趙師傅？"
陸鳳鳴眉頭一皺："大夫如何得知？"
"茶館閑談。"蘇夜白輕描淡寫地帶過，蹲下身掀開白布一角。趙師傅的面容安詳?shù)媒踉幃悾旖巧踔翈е粲腥魺o的笑意，與傳聞中兇神惡煞的形象大相徑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手——掌心朝上，十指微曲，兩道青線從腕部延伸至中指指尖，如同用毛筆細細勾勒。
"奇怪。"蘇夜白低語，手指懸在尸體上方三寸處，緩緩移動，像是在感受什么無形之物。
陸鳳鳴蹲在他身旁："仵作說是中毒，但查不出毒源。趙師傅武功高強，尋常毒物近身就會被他內(nèi)力逼出..."
"不是尋常毒物。"蘇夜白打斷他，從藥箱中取出一副鹿皮手套戴上，輕輕扳開死者的嘴唇。舌底隱約可見一點紫斑，形如梅花。"中毒不假，但致命傷在這里。"他指向趙師傅的咽喉，那里有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凹陷。
陸鳳鳴湊近查看："這是...指痕？"
"三陰指。"蘇夜白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不，是改良過的三陰指，指法中帶了毒。"他邊說邊從藥箱暗格取出三根銀針，分別刺入死者喉部、心口和掌心。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隨從強行闖入，衙役們不敢阻攔。"陸捕頭！"男子聲音尖利，"家兄慘死，為何不立即緝拿兇手？"
陸鳳鳴起身抱拳："趙二爺節(jié)哀，令兄死因蹊蹺，我們正在..."
"蹊蹺？"趙二爺冷笑一聲，目光掃過蹲在地上的蘇夜白，"這又是哪來的江湖郎中？我趙家的事，輪不到外人插手！"
蘇夜白頭也不抬，專注地看著銀針。三根針中，刺入喉部的那根已微微發(fā)黑，其余兩根依舊銀亮。
陸鳳鳴擋在蘇夜白身前："這位是府衙請來的大夫。命案現(xiàn)場，還請趙二爺回避。"
趙二爺冷哼一聲，卻也不敢造次，甩袖退到一旁。蘇夜白收起銀針，若有所思地看著掌心那根——針尖處有一絲幾乎不可見的青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
"陸捕頭，"他站起身，摘下手套，"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巷角，雨水順著屋檐形成一道水簾，將他們的身影與外界隔開。蘇夜白攤開手掌，露出那根帶青紋的銀針："這不是普通毒藥，而是'青絲纏'，需以內(nèi)力催發(fā)，中者無救。"
陸鳳鳴倒吸一口涼氣："青絲纏？那不是..."
"二十年前就絕跡江湖的毒功。"蘇夜白收起銀針，"更奇怪的是，這毒中摻了別的東西，像是..."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一個衙役慌張跑來："捕頭！城西又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死狀與趙師傅一模一樣！"
陸鳳鳴臉色大變，正要離去，突然轉(zhuǎn)身抓住蘇夜白的手腕："蘇大夫，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暫留姑蘇，助我一臂之力。"
蘇夜白目光微閃，看向煙雨樓高處的飛檐，那里懸掛的銅鈴在雨中紋絲不動。"我只是個游醫(yī)..."
"游醫(yī)可不會認得改良版的三陰指和青絲纏。"陸鳳鳴壓低聲音，"明日辰時，府衙停尸房，我等你。"說完大步離去，皂衣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蘇夜白獨自站在巷中，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他再次看向趙師傅的尸體，目光停留在那兩道青線上——那紋路他曾在父親的手札中見過，旁邊標(biāo)注著三個小字：青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