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獎回來的路上,沈明軒把五千塊現(xiàn)金分成了三份。兩千塊給母親買了醫(yī)生推薦的進口靶向藥,一千五塞給父親當后續(xù)復(fù)健的費用,剩下的一千五藏在床板下,用塑料袋裹了三層——他不敢告訴家里,這錢要留著“驗證”那個聲音。
六月的雨來得急,傍晚時分,烏云壓得很低,蟬鳴被雨聲砸得七零八落。沈明軒坐在書桌前,假裝翻著志愿填報指南,眼角卻一直瞟著墻上的日歷。明天是母親去醫(yī)院復(fù)查的日子,也是他計劃中第一次“正式提問”的時刻。
“小軒,過來幫媽把藥罐收一下。”母親的聲音帶著咳嗽,從廚房傳過來。
他應(yīng)聲過去,看見母親正踮著腳夠櫥柜頂層的藥箱。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她鬢角的白發(fā)上,那幾根新添的銀絲,是上個月父親摔傷后才冒出來的。沈明軒心里一緊,快步走過去接過藥罐:“說了讓你別碰這些,我來就行?!?/p>
“老骨頭了,沒那么金貴。”母親笑了笑,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些許藥渣,“明天復(fù)查結(jié)果出來,要是沒大事,媽就去找個鐘點工的活,你爸一個人掙錢太辛苦。”
“不行!”沈明軒立刻打斷她,“醫(yī)生說你得靜養(yǎng),不能累著?!?/p>
他沒說出口的是,此刻腦海里那個聲音已經(jīng)有了回應(yīng):【強行勞累會導(dǎo)致免疫力下降,三個月內(nèi)可能引發(fā)肺內(nèi)感染。】
原來它不需要被“主動提問”也會作答?沈明軒愣了愣,隨即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扶著母親坐下:“媽,你放心,以后家里的事有我呢?!?/p>
母親以為他在說大話,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傻孩子,你好好填志愿,考個好大學(xué)比啥都強?!?/p>
夜深了,雨還沒停。沈明軒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第一次主動在心里發(fā)問:“我媽的病,真的能治好嗎?”
寂靜了幾秒,那道平淡的聲音響起:【肺纖維化不可逆,現(xiàn)有醫(yī)療手段只能延緩進程。若想根治,需逆轉(zhuǎn)細胞衰老規(guī)律,此為天地法則所禁?!?/p>
“法則所禁?”沈明軒皺起眉,“那你知道……有沒有什么偏方,或者特效療法?”
【無。所有宣稱能根治的療法均為騙局,其中城南“康壽堂”所售“肺康寧”含重金屬,服用超過一周會致腎衰竭?!?/p>
沈明軒心里一沉。他想起上個月鄰居王阿姨推薦過這家店,說有個遠房親戚吃了藥就好了。原來竟是騙局。他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打算明天就提醒母親別上當。
“那……我爸的腿,以后能恢復(fù)到正常走路嗎?”
【可以。需在術(shù)后第三周開始復(fù)健,每日用特定角度按摩膝關(guān)節(jié),配合外敷草藥(配方:杜仲30g、牛膝20g、當歸15g),堅持半年可棄拐?!?/p>
具體到克數(shù)的配方讓沈明軒心頭一跳。他立刻爬起來,從書包里翻出草稿本,把配方工工整整抄下來。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譜寫一首關(guān)于希望的詩。
解決了家里的大事,少年人的好奇心開始冒頭。他盯著天花板,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我們班的林薇……她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喜歡我?”
問出口的瞬間,沈明軒臉頰發(fā)燙。林薇是班里的學(xué)習(xí)委員,扎著高馬尾,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上次運動會他跑完八百米暈乎乎的,是她遞過來一瓶溫水,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一樣麻。
【是?!?/p>
腦海里的聲音答得干脆利落,沈明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緊接著,更詳細的信息涌了進來:【她于昨晚二十一點十七分在日記本中寫道:“今天沈明軒借我數(shù)學(xué)筆記時,手指碰到我的手了,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凈。還有,他講題的時候,睫毛好長啊。”】
沈明軒猛地捂住嘴,差點叫出聲來。他能想象出林薇趴在書桌上寫日記的樣子,臺燈的光落在她認真的側(cè)臉上,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原來那些他以為的巧合,都是藏在細節(jié)里的心意。
但下一秒,他又皺起眉。這聲音連別人日記里寫了什么都知道?那豈不是……毫無隱私可言?
“你還知道些什么?”他試探著問,“比如……未來的高考成績?”
【可告知你的總分及各科分數(shù),但需消耗相應(yīng)氣運?!?/p>
“氣運?”沈明軒抓住了關(guān)鍵詞,“那是什么?”
【萬物運行皆有定數(shù),你的行為已偏離原有軌跡,獲取信息需以自身福澤抵消。過度透支,輕則體弱,重則折壽?!?/p>
沈明軒的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他想起昨天中彩票時,心里那種莫名的心悸,原來那不是緊張,而是“氣運”被消耗的感覺。
“那我不問成績了?!彼⒖谈目?,“我想知道……明天去醫(yī)院,哪個醫(yī)生看我媽這病最厲害?”
【呼吸科主任醫(yī)師張啟明,雖職稱不及副院長,但擅長處理復(fù)雜并發(fā)癥。他今日值班,辦公室在住院部三樓307室,需在八點十五分前找到他,彼時他剛查完房,有空檔?!?/p>
沈明軒趕緊把時間和地址記下來??磥磉@聲音雖然“全知”,卻不會主動提供信息,必須問得具體才行。
他又試了試更宏大的問題:“未來十年,中國最賺錢的行業(yè)是什么?”
這一次,腦海里的聲音沉默了。
“喂?你在嗎?”沈明軒追問。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那……下一期彩票的中獎號碼是多少?”
還是沉默。
沈明軒大概明白了,這聲音能提供的信息是有邊界的。涉及個人具體事務(wù)的可以說,牽扯到宏觀走向或“暴利”的,就會閉嘴。就像一個恪守規(guī)則的裁判,只在你跑錯賽道時提醒,卻不會直接把你推到終點。
雨漸漸停了,窗外傳來第一聲雞鳴。沈明軒看了眼手機,凌晨四點半。他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每次問完問題,這里都會隱隱作痛,像是用腦過度的感覺。
“最后一個問題,”他打了個哈欠,“明天天氣怎么樣?”
【晴,午后氣溫升至32℃,需注意防暑。】
得到答案后,沈明軒把草稿本藏進床墊下,躺回床上。黑暗中,他睜著眼睛,腦子里亂糟糟的。有了這個聲音,好像什么難題都能解決,但“氣運消耗”和“法則所禁”像兩把懸著的劍,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他想起母親的病,父親的腿,林薇的日記,還有那個藏在床板下的配方。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全新的世界,既充滿誘惑,又藏著未知的危險。
“不管了,先把眼前的事做好?!鄙蛎鬈庍诉^。至少現(xiàn)在,他有了保護家人的底氣。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終于沉沉睡去。夢里,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里,那道平淡的聲音在四周回蕩:“天道無私,只顯其形。”
醒來時,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簾縫隙照在臉上。沈明軒摸了摸太陽穴,痛感消失了。他翻身下床,從床底翻出那雙洗得發(fā)白的運動鞋,系鞋帶時,動作比平時快了幾分。
今天,要去醫(yī)院找張醫(yī)生。
今天,要開始不一樣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