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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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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久。

終于在一處更為莊嚴的院落前停下。

“松鶴堂”。

三個鎏金大字。

柳嬤嬤停下腳步。

低聲叮囑我:“老夫人喜靜,規(guī)矩大。進去后,少說話,多看眼色。問什么答什么,別多嘴。”

我點點頭。

手心又開始冒汗。

袖子里那塊瓷片,又硌了我一下。

柳嬤嬤通報后。

帶著我走了進去。

正廳里。

檀香裊裊。

上首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

穿著深紫色萬福紋的錦緞襖裙。

頭上戴著同色的抹額。

中間嵌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

面容嚴肅。

法令紋很深。

眼神銳利。

像能穿透人心。

她手里捻著一串佛珠。

慢慢地轉著。

這就是靖遠侯府的老夫人。

顧硯舟的祖母。

我名義上的太婆婆。

下首兩邊。

坐著幾位衣著華貴的婦人。

看年紀和打扮。

應該是府里的其他夫人或姨娘。

還有幾位年輕的姑娘。

大概是顧硯舟的姐妹。

所有人的目光。

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像無數(shù)根針。

刺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垂著頭。

走到廳中。

按照昨晚嬤嬤臨時抱佛腳教的規(guī)矩。

跪下。

從旁邊丫鬟端著的托盤里。

捧起一杯茶。

高高舉過頭頂。

聲音盡量平穩(wěn):

“孫媳安氏云舒,給祖母請安。祖母請用茶?!?/p>

廳里一片寂靜。

只有檀香燃燒的細微聲響。

我能感覺到老夫人那審視的目光。

落在我頭頂。

沉甸甸的。

像壓了一座山。

過了許久。

久到我手臂發(fā)酸。

才聽到一個沒什么溫度的聲音響起:

“起來吧?!?/p>

我如蒙大赦。

站起身。

低著頭。

不敢亂看。

“抬起頭來?!崩戏蛉苏f。

我慢慢抬起頭。

視線與她銳利的目光撞個正著。

心頭一凜。

趕緊垂下眼瞼。

“模樣倒還周正?!崩戏蛉苏Z氣平淡,“只是瞧著……單薄了些。”

旁邊一個穿著玫紅褙子、面容富態(tài)的婦人笑著接話:“母親說的是。不過看著是個有福氣的,剛進門,硯舟那孩子瞧著氣色就好些了呢。可見這沖喜啊,還是靈驗的?!?/p>

這話聽著像恭維。

卻字字都在提醒我的身份。

沖喜。

工具人。

另一個穿著素雅、面容清冷的婦人淡淡開口:“二嫂這話說的,沖喜不過是求個心安。硯舟的身子,還是得靠太醫(yī)精心調(diào)理?!?/p>

“三弟妹說的是。”玫紅褙子的婦人,大概是二夫人,臉上的笑容不變,“我這不是高興嘛。只要硯舟能好起來,咱們侯府就有指望了?!?/p>

老夫人捻著佛珠,沒理會她們的話。

目光依舊落在我身上。

“在娘家時,讀過什么書?學過什么規(guī)矩?”

來了。

拷問開始了。

我深吸一口氣。

啟動呆笨模式。

“回祖母,”我聲音怯怯的,帶著點茫然,“《女誡》……看過一點點……認不全字……規(guī)矩……嬤嬤教過……學得慢……”

廳里響起幾聲極輕的嗤笑。

是那幾個年輕姑娘的方向。

老夫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女紅呢?”

“會……會縫補……”我小聲說,頭埋得更低。

“琴棋書畫?”

“不……不懂……”

“管家理事?”

“沒……沒學過……”

廳里的氣氛更微妙了。

二夫人用帕子掩著嘴,笑意更深。

三夫人依舊面無表情。

老夫人捻佛珠的動作停了片刻。

“罷了?!彼Z氣聽不出喜怒,“既是安家出來的姑娘,規(guī)矩總不會差到哪去。以后跟著柳嬤嬤,好好學?!?/p>

“是。”我趕緊應下。

“硯舟身子不好,你既嫁了他,首要就是照顧好他。”老夫人語氣加重,“他若有個閃失,你也討不了好?!?/p>

最后一句,帶著森森的寒意。

我渾身一冷。

“孫媳……明白?!?/p>

“下去吧?!崩戏蛉藫]揮手,像打發(fā)什么無關緊要的東西,“去看看硯舟醒了沒。”

“是?!?/p>

我行了禮。

幾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松鶴堂。

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里衣。

這侯府。

果然是龍?zhí)痘⒀ā?/p>

老夫人那最后一句警告。

絕不是說說而已。

顧硯舟要是死了。

我絕對沒好下場。

回到那個掛著大紅喜字,卻依舊彌漫著藥味的院子。

顧硯舟已經(jīng)醒了。

半靠在床頭。

柳嬤嬤正端著藥碗,小心地喂他。

看到我進來。

他抬眼看過來。

那雙墨玉般的眸子,依舊清亮。

似乎……比昨晚有神采了一點點?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

還有眼下濃重的黑眼圈。

沒說話。

柳嬤嬤喂完最后一口藥。

放下碗。

用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

“世子妃回來了?!绷鴭邒哒Z氣平淡,“老夫人那邊可還順利?”

“順利。”我低聲答。

柳嬤嬤沒再多問。

收拾了藥碗。

叮囑了幾句好生休養(yǎng)。

便帶著丫鬟退了出去。

房間里又只剩下我們兩人。

我走到窗邊的榻前。

脫力般坐下。

感覺骨頭都散了架。

“昨晚……謝謝你?!?/p>

他的聲音響起。

依舊虛弱。

但比昨晚清晰了些。

我愣了一下。

抬頭看他。

他正看著我。

眼神很平靜。

沒有感激涕零。

也沒有探究。

就是很平靜的陳述。

“應該的?!蔽掖瓜卵?,小聲說,“世子爺感覺好些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死不了?!?/p>

這話聽著……怎么有點自嘲?

“祖母……為難你了?”他忽然問。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問了些話……規(guī)矩大。”

他沉默了片刻。

“以后……晨昏定省,能免則免。我會跟柳嬤嬤說?!彼?,“就說……我離不得人伺候。”

我猛地抬頭看他。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在幫我?

為什么?

他避開我的目光。

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這府里……規(guī)矩是死的。”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人……也不全是活的。你……自己當心?!?/p>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我?

柳嬤嬤端來了早飯。

清粥小菜。

還有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世子妃,用些早飯吧?!绷鴭邒甙岩煌胫喾旁谖颐媲暗男咨?。

又端起另一碗,走向床邊。

“世子爺,該用早飯了?!?/p>

顧硯舟沒動。

眼睛依舊看著窗外。

“放著吧。沒胃口?!?/p>

柳嬤嬤端著碗的手頓了頓。

語氣加重:“世子爺,太醫(yī)說了,您必須按時進食服藥,身子才能好起來?!?/p>

顧硯舟像是沒聽見。

依舊看著窗外。

側臉線條冷硬。

帶著一種無聲的抗拒。

柳嬤嬤的臉色沉了下來。

端著碗站在那里。

氣氛有些僵持。

我低頭看著自己面前那碗白粥。

心里天人交戰(zhàn)。

關我屁事?

我只想喝我的粥。

可……他要是餓死了。

我是不是也得陪葬?

我深吸一口氣。

端起那碗粥。

走到床邊。

在柳嬤嬤驚訝的目光中。

舀起一勺粥。

吹了吹。

遞到顧硯舟嘴邊。

“世子爺,”我聲音放得很輕,帶著點笨拙的討好,“您……多少吃一口?不吃東西……沒力氣……病……好得慢……”

顧硯舟轉過頭。

那雙墨玉般的眼睛。

定定地看著我。

看得我頭皮發(fā)麻。

我舉著勺子的手有點抖。

硬著頭皮。

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

幾乎碰到他蒼白的嘴唇。

他沉默著。

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

又看向那勺白粥。

就在我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

他微微張開了口。

我趕緊把粥喂進去。

他慢慢地咀嚼。

吞咽。

動作很慢。

但確實吃了。

柳嬤嬤緊繃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點。

她沒再說話。

只是默默地把那碗藥也遞給了我。

我認命地繼續(xù)喂。

一勺粥。

一口藥。

交替著。

動作笨拙。

好幾次差點把藥灑了。

他倒是很配合。

喂什么吃什么。

只是全程沒什么表情。

眼神空茫。

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了小半碗粥。

喝了大半碗藥。

他終于搖了搖頭。

聲音嘶啞:“夠了。”

我松了口氣。

放下碗。

感覺比昨晚給他擦身還累。

柳嬤嬤收拾了碗筷。

臨走前。

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似乎……沒那么冷了?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

只有顧硯舟微弱的呼吸聲。

我坐回榻上。

端起我那碗已經(jīng)涼透的粥。

小口小口地喝著。

心里亂糟糟的。

他剛才……是故意不吃?

為什么?

只是為了試探我?

還是……對柳嬤嬤有意見?

那句“人也不全是活的”……到底指什么?

這侯府的水。

太渾了。

我這條咸魚。

好像被扔進了漩渦中心。

隨時會被攪碎。

日子就這么磕磕絆絆地往前挪。

顧硯舟的病,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能靠著坐一會兒。

說幾句話。

壞的時候,高燒昏迷。

咳得撕心裂肺。

我成了他半個專職保姆。

喂飯。

喂藥。

擦身降溫。

柳嬤嬤似乎默認了這一切。

除了必要的叮囑。

很少插手。

只是看我的眼神。

不再是最初那種純粹的審視和冷淡。

偶爾,會流露出一絲……復雜?

顧硯舟對我。

始終是那種淡淡的、疏離的態(tài)度。

不親近。

也不苛責。

像個沉默的室友。

只是偶爾。

在我累得靠在他床邊打盹的時候。

他會突然開口。

聲音很輕。

“去榻上睡?!?/p>

或者。

在我笨手笨腳差點把藥碗打翻時。

他會伸出手。

扶一下碗沿。

指尖冰涼。

一觸即分。

然后繼續(xù)看著窗外。

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漸漸摸到一點門道。

在這個院子里。

柳嬤嬤是絕對的權威。

但她似乎只關心顧硯舟的身體。

對其他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顧硯舟……心思很深。

藏在他那副病弱的軀殼下。

看不透。

至于侯府的其他人。

除了新婚第二天去請安那次。

我再沒出過這個院子。

老夫人免了我的晨昏定省。

大概是不想看到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

其他夫人小姐。

更是沒露過面。

外面送進來的東西。

吃穿用度。

都是柳嬤嬤經(jīng)手。

看起來沒什么問題。

但我總覺得不安。

這表面的平靜下。

暗流洶涌。

那個二夫人,眼神太活。

三夫人,又太冷。

還有那個一直沒露面的靖遠侯……顧硯舟的父親。

這潭水,深不見底。

而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是床上這個病秧子。

他活著。

我才能活著。

所以。

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照顧他。

雖然笨拙。

但盡心盡力。

至少表面上是。

這天下午。

難得天氣暖和。

顧硯舟精神也好了些。

靠在床頭。

手里拿著一卷書。

陽光透過窗欞。

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坐在窗邊的榻上。

拿著針線。

裝模作樣地縫補一件他的舊衣。

柳嬤嬤說,世子妃總得會點女紅。

做做樣子也好。

我拿著針。

笨拙地戳著布料。

一不小心。

針尖扎進了手指。

“嘶……”

我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我趕緊把手指含進嘴里。

咸腥味在舌尖漫開。

“笨。”

一個極輕的字眼。

飄了過來。

我猛地抬頭。

顧硯舟依舊看著書。

側臉對著我。

仿佛剛才那聲音是錯覺。

但我確定。

我聽見了!

他罵我笨?

我瞪著他。

敢怒不敢言。

心里腹誹:你行你來啊!躺著說話不腰疼!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怨念。

翻了一頁書。

慢悠悠地。

又飄過來一句:

“柜子第二格,左邊,有藥?!?/p>

我愣了一下。

放下針線。

走到柜子前。

拉開第二格。

左邊果然放著一個小瓷瓶。

上面貼著紅紙。

寫著“金瘡藥”。

我拿著藥瓶。

有點懵。

他……怎么知道柜子里有藥?

還知道放哪格?

柳嬤嬤告訴他的?

我走回榻邊。

打開藥瓶。

一股藥香散開。

白色的粉末。

我小心地倒了一點在冒血珠的指尖上。

涼涼的。

刺痛感很快減輕了。

“謝……謝謝世子爺?!蔽倚÷曊f。

他沒應聲。

只是嘴角。

似乎幾不可察地。

向上彎了一下。

極淡。

像幻覺。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

麻煩就找上門了。

這天上午。

我剛伺候顧硯舟喝完藥。

柳嬤嬤出去安排事情了。

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

夾雜著女子尖利的笑聲。

“喲!這就是大哥的新院子啊?看著也不怎么樣嘛!”

“二姐姐,你小聲點!大哥還病著呢!”

“病著怎么了?新嫂子進門,我們做妹妹的,總得來見見禮吧?不然傳出去,說我們侯府沒規(guī)矩!”

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兩個穿著鮮艷衣裙的少女闖了進來。

前面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穿著桃紅撒花褙子,鵝黃裙子,梳著雙環(huán)髻,插著赤金步搖。容貌嬌艷,但眉眼間帶著一股驕縱之氣。

后面跟著一個年紀稍小些的,穿著水綠衫子,杏色裙子,模樣清秀些,眼神怯怯的。

是顧硯舟的妹妹們?

顧家的二小姐顧明玉和三小姐顧明蘭?

我站起身。

心里警鈴大作。

來者不善。

顧明玉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

最后落在我身上。

上下打量。

眼神挑剔。

像在看什么廉價貨。

“你就是安家那個庶女?”她語氣輕慢,毫不客氣。

我低著頭,小聲應:“是?!?/p>

“嘖,”她撇撇嘴,“長得也就那樣嘛!土里土氣的!真不知道祖母怎么想的,讓你來沖喜!晦氣!”

我的心一沉。

果然。

“二姐姐……”顧明蘭在后面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提醒。

顧明玉甩開她。

幾步走到我面前。

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撲面而來。

“喂!聽說你笨得很?連字都認不全?女紅也差勁?”她湊近我,語氣帶著惡意,“你這樣的,在我們侯府,連個二等丫鬟都不如!怎么配當我大哥的正妻?”

我攥緊了拳頭。

指甲掐進掌心。

袖子里那塊瓷片,硌得生疼。

罵我?

可以忍。

但這話……太惡毒了。

“二妹妹,”一個虛弱但清晰的聲音從床上傳來,“慎言?!?/p>

顧明玉嚇了一跳。

似乎才注意到床上還躺著個人。

她轉頭看向顧硯舟。

臉上擠出一絲假笑:“大哥,你醒著啊?我們來看看新嫂子?!?/p>

“看過了?!鳖櫝幹鄣穆曇魶]什么起伏,帶著一絲冷意,“出去。”

顧明玉臉上的笑僵住了。

大概是沒想到這個病秧子大哥會這么直接趕人。

她有點下不來臺。

“大哥!我們好心來看你!你什么態(tài)度!”她跺了跺腳。

“出去?!鳖櫝幹壑貜土艘槐椋Z氣更冷。

他咳嗽起來。

臉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我趕緊倒了杯溫水,想端過去。

顧明玉卻一把攔住我。

“你裝什么好人!”她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

手里的杯子脫手。

啪!

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溫水濺濕了我的裙擺。

也濺到了顧明玉的繡花鞋上。

“??!我的新鞋子!”顧明玉尖叫起來,“你個賤人!故意的!”

她揚起手。

就朝我臉上扇來!

勁風撲面!

我腦子一片空白!

躲?

來不及了!

硬挨?

這一巴掌下去,臉肯定腫了!

就在那巴掌快要落下的時候。

“住手!”

一聲厲喝響起!

是柳嬤嬤!

她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一把抓住了顧明玉的手腕!

力道之大!

顧明玉痛得“哎喲”一聲!

“二小姐!您這是做什么!”柳嬤嬤臉色鐵青,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世子爺需要靜養(yǎng)!您在這里大呼小叫,摔摔打打!還欲對世子妃動手!侯府的規(guī)矩都學到哪里去了!”

顧明玉被柳嬤嬤的氣勢鎮(zhèn)住了。

手腕被捏得生疼。

又氣又怕。

“柳嬤嬤!你放開我!她弄臟了我的鞋!還……”

“夠了!”柳嬤嬤打斷她,眼神冰冷,“是老奴眼拙,沒看清二小姐的鞋子。世子妃笨手笨腳,自有老奴管教。不勞二小姐費心!”

她猛地甩開顧明玉的手。

力道之大,讓顧明玉踉蹌了一下。

“至于二小姐今日的言行,”柳嬤嬤盯著她,一字一句,“老奴會一字不漏地,回稟老夫人。”

顧明玉的臉唰地白了。

“你……你敢!”她聲音發(fā)虛。

“二小姐盡可試試。”柳嬤嬤毫不退讓。

顧明玉又氣又怕。

狠狠瞪了我一眼。

又畏懼地看了一眼床上咳得喘不上氣的顧硯舟。

還有臉色鐵青的柳嬤嬤。

跺了跺腳。

“哼!我們走!”她拉起還在發(fā)愣的顧明蘭。

狼狽地沖了出去。

房間里一片狼藉。

碎瓷片。

水漬。

還有壓抑的咳嗽聲。

我站在原地。

手腳冰涼。

后背全是冷汗。

剛才那一巴掌……

要不是柳嬤嬤……

柳嬤嬤深吸一口氣。

轉向我時,臉色依舊難看,但語氣緩和了些。

“世子妃受驚了。老奴這就叫人收拾?!?/p>

她又看向床上咳得蜷縮起來的顧硯舟。

眼神復雜。

“世子爺……您……”

顧硯舟咳得說不出話。

只是擺了擺手。

示意沒事。

柳嬤嬤嘆了口氣。

叫來丫鬟收拾殘局。

我默默走到床邊。

倒了杯溫水。

遞過去。

顧硯舟就著我的手,喝了兩口。

勉強壓下咳嗽。

他靠在床頭。

閉著眼。

臉色蒼白得嚇人。

額頭上全是冷汗。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

再看看地上還沒清理干凈的碎瓷片。

袖子里那塊瓷片。

仿佛又涼了幾分。

這侯府。

果然處處是刀。

今天躲過了顧明玉的巴掌。

明天呢?

下次呢?

柳嬤嬤能每次都及時出現(xiàn)嗎?

靠人不如靠己。

咸魚想保命。

光會裝傻充愣。

好像……不太夠了。

顧明玉鬧了一場后。

消停了兩天。

大概是被老夫人訓斥了。

但我知道。

這事沒完。

她看我的眼神。

像淬了毒。

這天。

柳嬤嬤被老夫人叫去問話。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兩個小丫鬟。

顧硯舟喝了藥。

睡著了。

我坐在窗邊。

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

心里盤算著。

總這么被動挨打不行。

得想辦法。

至少……得摸清這府里的一些門道。

自保。

正想著。

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世子妃!不好了!廚房……廚房那邊送來的燕窩……有……有問題!”

我心里一緊。

“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剛才去小廚房給您和世子爺取點心,”小丫鬟臉色發(fā)白,聲音發(fā)顫,“看到……看到二小姐身邊的春杏……鬼鬼祟祟的……在……在燉燕窩的罐子旁邊……手里拿著個小紙包……往里面撒東西!”

燕窩?

那是每天專門給顧硯舟補身子的!

“你確定看清了?”我盯著她。

“千真萬確!”小丫鬟急得快哭了,“奴婢嚇得躲起來,等她走了才敢進去!那罐燕窩……奴婢不敢動……趕緊來稟報您了!”

我腦子飛快地轉。

顧明玉!

她這是要下毒?

直接毒死顧硯舟?

還是……想嫁禍給我?

不管哪種。

顧硯舟死了。

我必死無疑!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奴婢……奴婢叫秋菊?!毙⊙诀咔由鼗卮稹?/p>

“秋菊,”我看著她,“你做得很好?,F(xiàn)在,帶我去小廚房?!?/p>

“?。渴雷渝?,那燕窩……”

“別動它?!蔽艺酒鹕?,“帶我去看看就行。”

秋菊帶著我。

悄悄來到小廚房。

果然。

一個精致的白瓷燉盅。

還坐在溫火上。

蓋子蓋著。

絲絲熱氣冒出來。

廚房里沒人。

我走到燉盅前。

沒敢掀蓋子。

只是湊近聞了聞。

一股清甜的燕窩香氣。

似乎……沒什么異樣?

“秋菊,”我低聲問,“你看到她撒的什么顏色的粉末?”

“白……白色的……像鹽……”秋菊回憶著。

白色的?

砒霜?還是別的什么?

無色無味?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燕窩。

顧硯舟絕對不能吃。

但直接倒了?

打草驚蛇。

而且,沒有證據(jù)。

空口無憑。

顧明玉完全可以反咬一口。

說我誣陷。

怎么辦?

我盯著那盅燕窩。

腦子飛快地轉。

咸魚被逼急了。

也得蹦跶兩下。

“秋菊,”我壓低聲音,“你剛才看到的事,除了我,跟誰也別提。就當沒看見?!?/p>

“是?!鼻锞沼昧c頭。

“現(xiàn)在,你去找柳嬤嬤?!蔽铱焖俜愿?,“就說……就說世子爺醒了,想問問老夫人那邊有沒有什么吩咐。把柳嬤嬤請回來。記住,自然點。”

“是!”秋菊轉身跑了。

我看著那盅冒著熱氣的燕窩。

又看了看廚房角落。

那里放著一個泔水桶。

里面是準備倒掉的廚余垃圾。

餿味隱隱傳來。

我深吸一口氣。

走過去。

端起那盅滾燙的燕窩。

打開蓋子。

一股更濃郁的甜香散開。

我屏住呼吸。

忍著燙。

走到泔水桶邊。

手腕一翻。

嘩啦——

整盅燕窩。

連湯帶渣。

全倒進了餿臭的泔水里!

白色的燕窩瞬間被污穢淹沒。

然后。

我拿起旁邊一塊抹布。

把燉盅里里外外擦干凈。

放回原處。

蓋子蓋好。

做完這一切。

我快步走出小廚房。

回到房間。

心臟還在狂跳。

手心里全是汗。

顧硯舟還在睡。

我坐到窗邊。

拿起針線。

手抖得厲害。

針尖扎了好幾次手指。

也顧不上疼。

過了好一會兒。

柳嬤嬤回來了。

臉色不太好。

大概是老夫人的訓話不太愉快。

“世子妃,您找我?”她問。

“嗯,”我放下針線,努力讓聲音平穩(wěn),“世子爺剛才醒了一下,問起祖母那邊……我說柳嬤嬤去了,他就沒說什么?!?/p>

柳嬤嬤點點頭。

走到床邊看了看顧硯舟。

“燕窩燉好了嗎?”她問旁邊的小丫鬟。

“應該……好了吧?”小丫鬟不確定。

柳嬤嬤皺了皺眉。

親自去了小廚房。

很快。

她端著那個空了的燉盅回來。

臉色鐵青。

“怎么回事?燕窩呢?”

小廚房的廚娘和負責燉燕窩的丫鬟被叫了過來。

嚇得跪在地上。

“嬤嬤!奴婢不知道??!奴婢一直守著火的!就……就離開了一小會兒去拿冰糖……”廚娘哭喪著臉。

“奴婢……奴婢沒動過……”小丫鬟瑟瑟發(fā)抖。

柳嬤嬤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她們。

最后落在我身上。

“世子妃,您剛才……去過小廚房嗎?”

我心里一緊。

面上露出茫然:“?。繘]有啊。我一直在這里做針線。秋菊可以作證。”

秋菊趕緊點頭:“是,世子妃一直在房里。”

柳嬤嬤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盯著那個空燉盅。

眼神變幻不定。

“燉盅是空的……燕窩不翼而飛……”她喃喃自語。

“嬤嬤,”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眼神依舊茫然,“是不是……被野貓偷吃了?我聽說……野貓可饞了……”

柳嬤嬤猛地看向我。

眼神銳利。

像要穿透我的偽裝。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手心全是汗。

半晌。

柳嬤嬤收回目光。

揮揮手。

“罷了。一盅燕窩而已。收拾了,重新燉一盅?!?/p>

她沒再追究。

只是眼神里的疑慮更深了。

廚娘和丫鬟如蒙大赦。

趕緊退了出去。

柳嬤嬤深深看了我一眼。

“世子妃,這府里……有些東西,沾不得。有些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長久?!?/p>

她這話。

意有所指。

我低下頭。

“是……云舒記住了。”

心里卻長長松了口氣。

這一關。

暫時過了。

雖然冒了險。

但至少。

那盅可能致命的燕窩。

被處理掉了。

顧硯舟暫時安全。

我也暫時安全。

至于顧明玉……

這筆賬。

我記下了。

咸魚的記性。

有時候也很好。


更新時間:2025-08-03 08:5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