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絲敲打著隔壁樓粗糙的水泥墻壁,發(fā)出細(xì)碎而單調(diào)的“沙沙”聲,像是為蘇小棠此刻的處境奏響的一曲凄涼背景樂。她背靠著吱呀作響的破床,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那張寫著“4500元”的房租催繳單,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生疼。
“三天…三十七塊五…” 蘇小棠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胃里空空如也,饑餓感伴隨著強(qiáng)烈的生存焦慮,像兩只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
搞錢!活下去!這個念頭如同魔咒,在她混亂的腦海里瘋狂盤旋。
第一步,必須搞清楚“自己”是誰,至少要知道“蘇小棠”這個身份在這個世界的基本脈絡(luò)。她掙扎著爬起來,重新拿起那個屏幕碎裂、隨時可能罷工的舊手機(jī)。電量顯示:3%。這簡直是懸在頭頂?shù)牧硪话训丁?/p>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慌,開始笨拙地操作這老古董。短信箱里除了催債和拒信,沒有任何私人信息。通話記錄也寥寥無幾,最近的都是“李場務(wù)”和“房東”的號碼。
“社交軟件…對,社交軟件!” 蘇小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費(fèi)力地在簡陋的菜單里翻找,終于找到了一個企鵝圖標(biāo)的APP——一個類似QQ的通訊工具,圖標(biāo)都磨損得模糊了。
點(diǎn)開。登錄是自動的。一個極其簡單的界面跳出來,好友列表…… 空! 孤零零的,只有幾個系統(tǒng)默認(rèn)的分組,里面一個頭像都沒有!
蘇小棠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死心,又點(diǎn)開“說說”或者類似動態(tài)的地方——一片空白。沒有發(fā)布過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互動痕跡。這個賬號,干凈得像剛注冊的僵尸號,除了“蘇小棠”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屬于“她”的印記。
“怎么可能……” 她不信邪,又去翻找相冊——里面只有可憐巴巴的幾張照片。一張是身份證上那張憔悴的證件照翻拍。另外幾張,是模糊不清的劇組背景板照片,她穿著廉價的宮女或者路人甲的戲服,混在一大群同樣打扮的群演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毫不起眼,連正臉都看不清。沒有自拍,沒有生活照,沒有朋友合影。
她嘗試著搜索“星夢娛樂”或者“蘇小棠”的關(guān)鍵詞,試圖找到相關(guān)的群組或信息。結(jié)果寥寥無幾,僅有的幾條,還是某個不知名論壇里討論十八線開外小透明時,有人隨口提了一句“星夢那個蘇小棠?沒聽說過,查無此人吧?”,下面連個回復(fù)都沒有。
查無此人。
這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jìn)蘇小棠的心口。她在這個世界,頂著“蘇小棠”這個名字,竟然像一粒塵埃,連互聯(lián)網(wǎng)都懶得記錄她的存在!沒有朋友,沒有社交圈,沒有過去留下的任何痕跡。她就是一個徹底的、孤零零的、被遺忘在角落里的透明人!
“靠!” 一股無名火夾雜著更深的恐懼涌上來。這開局難度也太地獄了吧?原主到底是怎么活成這樣的?自閉癥?還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封殺了?
手機(jī)屏幕不甘心地閃爍了幾下,藍(lán)光徹底熄滅——沒電關(guān)機(jī)了。最后一點(diǎn)探索身份的希望也破滅了。蘇小棠煩躁地把破手機(jī)扔回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饑餓感更加強(qiáng)烈地襲來,胃部一陣陣痙攣。
她捂著肚子,目光再次掃過地上的空泡面桶。不行,得先解決溫飽,才有力氣思考怎么搞錢。她抓起那幾張寶貴的零錢,決定出去買點(diǎn)最便宜的食物充饑。至少,得熬過今天。
走出那間散發(fā)著霉味的小屋,外面是一條狹窄、骯臟、堆滿雜物的老舊樓道??諝庖廊粶啙幔任堇锖媚敲匆稽c(diǎn)點(diǎn)。她憑著模糊的“原主身體”殘留的一點(diǎn)方向感,摸索著下樓。
樓下的景象同樣破敗。狹窄的巷子,兩邊是低矮的自建樓房,墻壁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內(nèi)容五花八門:開鎖、通下水道、無抵押貸款(高利貸的委婉說法)、重金求子……以及幾張褪色的、印著過氣明星的廣告招貼畫。
蘇小棠剛走出樓道口,一個穿著油膩圍裙、身材壯碩的中年婦女就叉著腰,像一尊門神般堵在了她面前。正是房東王嬸!她那張胖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刻薄,小眼睛像探照燈一樣上下掃視著蘇小棠。
“哎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明星蘇小姐嗎?終于舍得從你那金窩里爬出來了?” 王嬸的嗓門又尖又利,帶著濃濃的嘲諷,“三天!我可告訴你,就剩三天了!四千五!一分錢都不能少!”
蘇小棠被這突如其來的“堵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那可憐的三十七塊五。她張了張嘴,想解釋,想求情,但看著王嬸那不容置疑的刻薄嘴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求這種人,除了自取其辱,沒有任何用處。
“王嬸,我…我會想辦法的……” 她只能干巴巴地擠出這么一句。
“想辦法?” 王嬸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蘇小棠臉上,“你拿什么想?就靠你天天跑龍?zhí)啄菐资畨K錢?還是靠你那張漂亮臉蛋去……” 她的話沒說完,但眼神里的鄙夷和暗示不言而喻?!拔腋嬖V你蘇小棠,別跟我?;?!三天后,要么錢放我桌上,要么,你就帶著你這堆破爛,給我滾蛋!到時候我叫人來換鎖,你的東西,哼哼,直接扔垃圾堆!”
說完,王嬸重重地“哼”了一聲,扭著肥碩的腰身,像得勝的將軍一樣轉(zhuǎn)身回了她一樓那間稍微亮堂點(diǎn)的屋子,“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冰冷的威脅像刀子一樣扎在蘇小棠心上。滾蛋?扔垃圾堆?三天!四千五百塊!
她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巷子里偶爾有行人投來好奇或漠然的目光。饑餓、寒冷(心理上的)、屈辱、以及巨大的生存壓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丟在鬧市的小丑,無處可逃。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巷子口那家看起來最便宜的小便利店。貨架上琳瑯滿目,但她的目光只鎖定在最底層——那里擺著最便宜的大包裝掛面和散裝榨菜。
“老板,一包掛面,一袋榨菜?!?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五塊五。” 禿頂?shù)睦习孱^也不抬,報了個價。
蘇小棠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皺巴巴的十塊錢遞過去。老板找零,四個一元硬幣和一個五毛硬幣,叮當(dāng)作響地落在她掌心。她緊緊攥住這最后的“資產(chǎn)”,拿起那包廉價掛面和一小袋榨菜,感覺重逾千斤。
剛走出便利店沒幾步,口袋里的破手機(jī)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雖然沒電關(guān)機(jī)了,但震動功能還在。蘇小棠心里咯噔一下,一種極其不祥的預(yù)感升起。她掏出手機(jī),屏幕上漆黑一片,但震動卻持續(xù)不斷,帶著一種催命般的急促。
是那個小額貸的催債電話!雖然沒顯示號碼,但她就是知道!那震動聲仿佛死神的喪鐘,一下下敲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慌亂地想把手機(jī)塞回口袋,手卻不聽使喚地發(fā)抖。
“嗡嗡嗡——嗡嗡嗡——”
震動聲在寂靜的巷子里顯得格外刺耳。幾個路過的居民投來異樣的目光。蘇小棠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按住了手機(jī),試圖讓它停止震動,但無濟(jì)于事。這破手機(jī),連關(guān)機(jī)了都還能被催債電話“騷擾”到震動!
她加快腳步,幾乎是跑著沖回自己那棟破樓。震動聲在狹窄的樓道里回蕩,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她。她沖進(jìn)自己的小屋,“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那催命的震動終于在她沖進(jìn)門的那一刻,耗盡了最后一點(diǎn)能量,停了下來。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她劇烈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
蘇小棠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包廉價的掛面、榨菜,還有口袋里僅剩的三十一塊五毛錢(買面花了五塊五)。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不是因?yàn)槲?,而是因?yàn)橐环N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無力。
房東的驅(qū)逐威脅如同懸頂之劍。
小額貸的催債如同索命梵音。
而她自己,身無分文,查無此人,孤身一人面對這冰冷殘酷的世界。
“查無此人蘇小棠……” 她抹了一把臉,把即將掉落的淚水逼回去,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嘶啞,“房租催命三連擊……行,真行!”
她看著手里那包白色的掛面,眼神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兇狠起來。饑餓、憤怒、屈辱,最終都化作了更強(qiáng)烈的求生欲。
“想讓我滾?想逼死我?”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像是在對這個世界宣戰(zhàn),“沒那么容易!”
她猛地站起身,將那包掛面重重地放在那張搖搖晃晃的小桌子上?,F(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活下去!是搞到那該死的四千五百塊!
她重新拿起那張李場務(wù)發(fā)來的群演通告短信:“明早五點(diǎn),南門集合,古裝群演,日結(jié)80,管盒飯。”
五點(diǎn)…南門…古裝群演…日結(jié)80…
蘇小棠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80塊,杯水車薪,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是通向那4500塊的第一步!
“好!”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振作精神,“群演就群演!80塊也是錢!盒飯管飽就行!”
她立刻翻箱倒柜,找出原主那幾件洗得發(fā)白、一看就極其廉價的T恤和牛仔褲,又翻出一條薄薄的、同樣廉價的毯子。她需要早點(diǎn)睡,明天四點(diǎn)就得爬起來,趕去那個遙遠(yuǎn)的南門集合點(diǎn)。為了省電(手機(jī)沒電了,鬧鐘指望不上),她只能靠生物鐘和意志力了。
昏暗的燈光下,蘇小棠和衣躺在那張硬邦邦的破床上,蓋著那條薄毯。身體疲憊到了極點(diǎn),但大腦卻異常清醒。房東刻薄的嘴臉、催債電話的震動聲、賬戶里那刺眼的“4500元欠款”、以及“查無此人”的冰冷現(xiàn)實(shí),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眼前旋轉(zhuǎn)。
她緊緊閉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入睡。明天,將是她在新世界掙扎求生的第一天。為了那80塊,為了那頓盒飯,為了……活下去!
窗外,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雨點(diǎn)敲打著玻璃,也敲打著一個十八線小透明孤注一擲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