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場廟后院的廂房低矮而潮濕,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股驅(qū)之不散的霉味和隱約的血腥氣,
仿佛死亡的氣息已滲透進每一寸磚縫。唯一的小窗被厚厚的木板釘死,
只留下幾道狹窄的縫隙,吝嗇地漏進幾縷天光,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柵。
方硯蜷縮在墻角一堆散發(fā)異味的干草上,像一只受驚過度、瀕死的幼獸。
他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膝蓋,頭深埋其中,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吳掌柜暴斃圓睜的雙眼、嘴角蜿蜒流下的暗紅血線、撒落一地的藥渣——如同燒紅的烙鐵,
反復(fù)灼燙著他的腦海。每一次閉眼,那畫面就更加清晰,更加猙獰。更深的恐懼,
源于他手中緊攥著的那件東西——那把老舊、沾著凝固血污的黃銅算盤。算珠冰冷堅硬,
硌著他的掌心。鄭屠那毫無溫度的命令如同魔咒,
在他耳邊反復(fù)回響:“擦干凈…接著算…”算?算什么?算那些浸透人命的賬冊?
算那些永遠填不平的俸祿缺口?
還是算那些被“焚冊”掩蓋的、足以將人碾成齏粉的滔天秘密?每一次撥動算珠,
他仿佛都能聽到算珠在無聲地哀嚎,看到指尖滲出粘稠的鮮血,
如同白日里那恐怖的幻覺再現(xiàn)。這冰冷的算盤,成了他無法掙脫的枷鎖,
成了懸在他頭頂?shù)?、隨時會落下的屠刀。黑暗中,恐懼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
順著四肢百骸蔓延,啃噬著他僅存的理智。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
才勉強壓下喉嚨里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嗚咽。爹娘的臉在黑暗中浮現(xiàn),
帶著臨終前的痛苦和對他無聲的呼喚。他不能死!爹娘的仇還沒報!陳家就剩他一個了!
這念頭像黑暗中最后一點微弱的火星,支撐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吱呀——”廂房那扇沉重、布滿污跡的木門被緩緩?fù)崎_,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方硯如同驚弓之鳥,猛地抬頭,身體瞬間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