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亦的動作頓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著那張招租信息,沒說話。
謝守誠咳了咳,笑著說:“27號啊,就是我們家樓上那間小臥室,空著也是空著,時亦就想著租出去補貼點家用……”
林未晚愣住了,手里的招租信息差點掉在地上:“你……你們家的房子?”
她看看謝時亦,又看看謝守誠,忽然笑了起來。
“太巧了吧!這簡直是命運的安排!謝時亦,那間房租給我吧!”
謝時亦想也沒想就拒絕:“不租?!?/p>
“為什么???”林未晚立刻追問。
“我給三倍房租!不,四倍!我保證不打擾你們,我很安靜的,就是晚上回來睡個覺,周末可能彈彈鋼琴,但我會戴耳機的!”
“不租女生。”
謝時亦丟下四個字,轉身進了廚房,把廚房門關上了。
林未晚看著緊閉的廚房門,有點委屈,又有點不服氣。
她轉頭看向謝守誠,眨了眨眼:“爺爺……”
謝守誠嘆了口氣,眼底帶著歉意。
“這孩子……是怕麻煩。他爸走得早,我這身子骨也不爭氣,家里常年就我們爺孫倆,確實沒招待過女娃娃?!?/p>
他頓了頓,看著林未晚垮下來的嘴角,又補充道。
“不過未晚啊,你要是真有意租,爺爺幫你說說他?”
“爺爺您真好!”
林未晚立刻滿血復活,湊近老人笑得眉眼彎彎。
“我是真的想租!我爸本來要給我在學校附近買套公寓,可我想自己住,體驗一下獨立生活。您家這房子多好啊,離學校近,還特有生活氣息,比冷冰冰的公寓強多了!”
她這話半真半假。
逃離父親的掌控才是真正目的。
新加坡七年的獨居生活早讓她學會了照顧自己,江城三中500米內的老房子,是她能想到的、離自由最近的地方。
廚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謝時亦端著一盤炒青菜出來,聽見這話,冷不丁開口。
“獨立生活?你會換燈泡嗎?知道菜市場幾點關門嗎?能分清醬油和醋嗎?”
三連問把林未晚噎得一愣。
她確實不會換燈泡,新加坡的公寓有24小時維修服務。
菜市場?她只去過超市的生鮮區(qū);至于醬油和醋……
在新加坡吃了七年海南雞飯,她確實分不清這兩種深色液體的區(qū)別。
但氣勢不能輸。
她仰頭挺胸:“不會可以學??!誰天生就會這些?再說了,我會做飯!新加坡菜、西餐都行,煎牛排三分熟不流紅汁,海南雞飯的雞皮能煎出脆皮!”
謝時亦把盤子放在桌上,淡淡瞥她一眼:“我們家吃不起牛排?!?/p>
空氣瞬間凝固。
林未晚臉上的笑容僵住,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
她看著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
炒青菜、番茄炒蛋,還有一碗飄著蔥花的蛋花湯,忽然想起陳悠悠說過的話。
謝時亦家條件不好,學費都是助學金,平時連食堂的葷菜都舍不得買。
“我……”她想道歉,又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我可以做家常菜!番茄炒蛋我也會!還會做蛋炒飯、紫菜蛋湯……總之,我每天給你們做晚飯!”
謝時亦正要反駁,謝守誠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時亦,未晚也是一片心意。樓上那間房空著確實可惜,三倍房租……夠你買兩個月的競賽材料了。”
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力量。
謝時亦的動作頓住了。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碗沿。
林未晚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仗著家境優(yōu)越的掠奪者,用金錢碾壓他的自尊心。
“要不……”謝守誠小聲說,“房租就按正常價吧,一個小女孩也不容易?”
謝時亦終于抬頭看她,對上了林未晚期待的目光,眼神里沒了之前的冰冷,多了點復雜的審視。
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計算,最后吐出三個字:“三倍房租?!?/p>
林未晚眼睛一亮:“成交!”
“但有條件?!彼Q起手指。
“第一,廚房使用時間晚六點到七點,過時鎖門。第二,上下樓梯必須靜音,不許在房間里彈琴或搞任何噪音活動。第三,互不干擾,非必要不交流,你的事不用我管,我的事也別打聽?!?/p>
這簡直是“冷戰(zhàn)條約”。
林未晚卻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沒問題!我保證遵守!現(xiàn)在能帶我去看房間嗎?”
樓上的小臥室果然如招租信息里寫的那樣,只有七八個平方,擺著一張舊書桌和單人床,墻角堆著幾個紙箱,窗戶正對著老街的青石板路。
但陽光透過木格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舊書香氣,意外地讓人安心。
“我喜歡這里!”林未晚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聽見樓下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和老人的談笑聲,“比新加坡的公寓好多了!”
謝時亦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鑰匙明天給你,今天先收拾出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
“不許擅自翻動紙箱里的東西,那是我爸的遺物?!?/p>
“我知道了!”林未晚用力點頭,看著他轉身下樓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場“租房烏龍”更像一場奇遇。
她掏出手機給陳悠悠發(fā)消息:
【搞定!我租到謝時亦家樓上了!以后就是鄰居兼同桌,近水樓臺先得月指日可待!】
手機立刻彈出回復:
【?。?!林未晚你是真猛女!CP粉頭子已經就位,坐等嗑糖!】
林未晚笑著收起手機,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小窩。
她要在這里擺脫“林氏千金”的標簽,做回真正的自己。
會摔跤、會犯錯、會為喜歡的人心跳加速的林未晚。
送走林未晚時,天色已經擦黑。
謝時亦看著她踩著滑板消失在老街盡頭的背影,手里還捏著她塞過來的一沓現(xiàn)金,嶄新的人民幣,帶著淡淡的油墨香。
“三倍房租……這孩子,真是個小土豪?!敝x守誠站在門口嘆氣,“不過看著倒是個好孩子,眼睛亮,心直口快。”
謝時亦沒說話,把錢塞進爺爺?shù)目诖骸懊魈烊ソ蛔≡嘿M?!?/p>
“哎,你這孩子……”謝守誠想把錢退回來,卻被他按住手。
“爺爺,治病要緊。競賽的錢我再想辦法,楊子毅說舊貨市場最近有批舊電腦,我去拆零件賣,能賺點?!?/p>
老人看著他單薄的肩膀,眼圈紅了:“是爺爺沒用,拖累你了……”
“別說這話。”謝時亦扶著爺爺回屋,“醫(yī)生說您只是肺炎,住院觀察幾天就好。樓上的房間……我今晚就收拾出來?!?/p>
他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推開那間塵封已久的臥室。
空氣里有灰塵的味道,書桌抽屜里還放著父親的橋梁設計圖,邊角已經泛黃。
墻角的紙箱里裝著父親的獎杯和舊書,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到自己房間,那里才是它們該待的地方。
掃帚劃過地板,揚起細小的塵埃,在月光下跳舞。
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幾個小時前,這里還是只有回憶的儲藏室,明天,這里就要住進一個像小太陽一樣的女生。
會踩著滑板撞毀他的模型,會用三倍房租砸他的原則,會笑得沒心沒肺,也會在看到他的窘迫時,悄悄收起炫耀的鋒芒。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醫(yī)院的催款短信。
他刪掉短信,點開銀行APP,看著余額里那串可憐的數(shù)字,深吸一口氣。
三倍房租解了燃眉之急,但爺爺后續(xù)的治療費、競賽的材料費、下個月的生活費……像一座座大山壓在心頭。
“咔嗒?!睒窍聜鱽黹_門聲,是楊子毅來了。
“老謝,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男生大大咧咧地闖進來,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舊貨市場淘的舊望遠鏡,鏡片沒壞,就是調焦有點問題,你肯定能修好!”
謝時亦接過望遠鏡,熟練地拆開外殼檢查:“謝了。”
“跟我客氣啥!”楊子毅拍他肩膀。
“不過你咋一臉苦大仇深?又出啥事情了嗎?”他瞥見桌上的蛋糕盒,眼睛一亮,“喲,誰送的蛋糕?芒果慕斯,挺貴的吧!”
“新來的同桌,賠罪的?!?/p>
謝時亦簡單解釋,繼續(xù)擺弄望遠鏡的齒輪。
“同桌?就是你們學校那個轉校生林未晚?”楊子毅湊過來,笑得一臉八卦。
“全校都在傳你倆早上那出‘彗星撞地球’,說她長得特漂亮,跟從偶像劇里走出來的似的。真的假的?”
謝時亦手一頓,鏡片差點掉地上:“不清楚?!?/p>
“裝啥呢!”楊子毅搶過望遠鏡。
“我可是聽說了,溫晨浩追她追得緊,今天放學還堵你了?那貨就是欠揍,下次他再找事,哥幫你擺平!”
謝時亦沒接話。
溫晨浩那種被寵壞的富二代,他懶得應付。
他現(xiàn)在更關心的是怎么修好望遠鏡,以及明天要怎么跟林未晚劃清界限。
“對了?!?/p>
楊子毅忽然想起什么。
“我爸說溫氏集團最近在查老橋的事,就是你爸當年出事的那座橋,好像是要拆了重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