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老式木船的翻新工作,在入冬前終于收尾了。最后一遍漆干透那天,陽光特別好,
金紅色的漆料在陽光下亮得晃眼,朽壞的船板被新木料替換,松動的鉚釘換成了防銹的銅釘,
連船帆都重新縫了一遍,白得像海鷗的翅膀。收藏家來驗收時,圍著船轉(zhuǎn)了三圈,
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太神了!跟我爺爺當年描述的一模一樣!
”老陳拍著我的肩膀笑:“多虧了小林這手好漆活,不然哪能這么亮堂。
”我摸著光滑的船舷,掌心能感受到木頭的紋路,心里有點莫名的踏實。
就像看著一個垂暮的老人,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力。“這船叫什么名字?”我問收藏家。
“以前叫‘遠航號’,”他眼里帶著懷念,“我爺爺說,當年開著它,從這里出發(fā),
能走到很遠的地方?!薄笆峭h的?!蔽彝h處的海平面,
想象著這艘船當年乘風破浪的樣子。送走收藏家后,修理廠放了半天假。
老陳拉著我去喝兩杯,說要慶祝大單子完工。酒館就在碼頭邊,木頭搭的房子,
墻面上掛著漁網(wǎng)和船槳,老板是個黝黑的漢子,嗓門比海浪還響。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
點了幾碟小菜,一瓶本地釀的米酒。“說起來,”老陳喝了口酒,咂咂嘴,
“前陣子看到楊先生了,就在這家酒館?!蔽見A菜的手頓了一下:“哦。
”“一個人坐了一下午,就看著窗外的船,”老陳說,“后來接了個電話,
好像是他家里打來的,聽著挺不愉快的,掛了電話就走了。”“嗯。”我沒多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就像這艘“遠航號”,當年肯定也遇到過風暴和暗礁。
可那又怎么樣呢,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港口?!澳惆?,”老陳看穿了我的心思,
嘆了口氣,“就是心太軟。換作是我,當年被那么對待,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不是心軟,”我笑了笑,“是沒必要。恨一個人,太累了?!崩详悰]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