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樓23床。"
許星辰盯著病房門牌號,手指不自覺地摸向錢包里那張泛黃的紙條。五年了,數(shù)字沒變,只是這次躺在里面的人換成了林暮雨。
"發(fā)什么呆呢?"護士推著治療車從他身邊經(jīng)過,"病人已經(jīng)安頓好了。"
許星辰回過神,推門進去。林暮雨正靠在床頭,右手扎著留置針,左手劃著手機屏幕。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顯得她更加蒼白。
"劉主任說要抽八管血,"她頭也不抬地說,"你們醫(yī)院是吸血鬼開的嗎?"
許星辰松了口氣——還能開玩笑,說明情況不算太糟。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檢查項目多而已。"
林暮雨終于放下手機,琥珀色的眼睛直視著他:"為什么幫我?"
許星辰被問得一愣。為什么?因為五年前那個未完成的承諾?因為那些沒有回信地址的明信片?還是因為...
"同學一場。"他最終干巴巴地說。
林暮雨輕笑一聲:"五年不聯(lián)系的同學?"
病房門被推開,打斷了這場尷尬的對話。一個年輕護士拿著采血管走進來:"林暮雨是吧?準備抽血了。"
許星辰識相地站起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等等,"林暮雨突然叫住他,"能幫我?guī)П滩鑶???..學校門口那家的原味。"
許星辰的腳步頓住了。五年前那個雨天,林暮雨站在奶茶店門口說"我媽以前最愛喝這個"的畫面突然閃回腦海。
"好。"他輕聲答應。
醫(yī)院食堂的飯菜一如既往地難吃。許星辰隨便扒拉了幾口,就匆匆趕往學校門口的奶茶店。排隊時,手機震動起來——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的郵件,確認訪問學者的住宿安排。
他盯著屏幕發(fā)呆。下個月就要出發(fā)了,可現(xiàn)在...
"同學,你的奶茶好了!"店員的喊聲把他拉回現(xiàn)實。
許星辰拎著奶茶往回走,路過學校西門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猛地剎住腳步——陳繼明。五年過去,那個曾經(jīng)西裝革履的男人如今穿著皺巴巴的Polo衫,頭發(fā)稀疏了不少,正站在校門口東張西望。
許星辰下意識躲到行道樹后。陳繼明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幾秒鐘后臉色陰沉地掛斷,罵罵咧咧地鉆進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駛離的方向,正是A大附屬醫(yī)院。
許星辰的心沉了下去。他摸出手機,飛快地給劉主任發(fā)了條消息:"如果有人來探望林暮雨,請務必通知我。"
回到病房時,林暮雨已經(jīng)抽完血,正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聽到開門聲,她睜開眼:"這么久?"
"排隊的人多。"許星辰把奶茶遞給她,"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林暮雨接過奶茶的手一頓:"誰?"
"陳繼明。"許星辰盯著她的表情,"他在校門口,好像在等人。"
奶茶杯在林暮雨手中微微變形,幾滴液體濺到被單上。她迅速抽了張紙巾擦拭:"他...知道你在醫(yī)院工作?"
"我不在醫(yī)院工作。"許星辰皺眉,"我只是個剛畢業(yè)的學生。"
林暮雨明顯松了口氣,低頭啜飲奶茶。許星辰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他為什么找你?"許星辰單刀直入。
林暮雨沉默了很久,久到許星辰以為她不會回答。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
"錢。"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他欠了高利貸。"
許星辰倒吸一口冷氣:"他找你要錢?"
"我哪有錢給他。"林暮雨苦笑,"我的醫(yī)藥費都是醫(yī)院同事湊的。"
許星辰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回國..."
"躲債是其一。"林暮雨抬頭看他,"其二嘛...確實是想看看我媽。"
病房陷入沉默。點滴瓶里的液體一滴、兩滴,緩慢地落下。
"他知道你生病嗎?"許星辰問。
林暮雨搖頭:"我搬出去后就再沒聯(lián)系過。"她頓了頓,"直到上個月,他突然找到醫(yī)院..."
許星辰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劉主任的回復:"確實有人打聽林暮雨的病房,保安已經(jīng)攔下了。"
他松了口氣,抬頭卻發(fā)現(xiàn)林暮雨正盯著他:"你通知醫(yī)院了?"
許星辰?jīng)]有否認:"以防萬一。"
出乎意料的是,林暮雨竟然笑了:"你還是老樣子,什么事都要管。"
"你也是老樣子,"許星辰反擊,"什么事都想自己扛。"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這一刻,五年的時光仿佛從未存在過。
晚上八點,護士來查房,委婉地提醒探視時間結束。許星辰起身告辭,林暮雨卻突然叫住他。
"那個...能幫我個忙嗎?"她難得露出猶豫的表情,"我行李箱還在酒店,能幫我取一下嗎?"
許星辰點頭:"房卡呢?"
"在前臺,用我名字就行。"林暮雨遞過一張紙條,"四季酒店,1207。"
許星辰挑眉——四季酒店?以林暮雨的經(jīng)濟狀況,這明顯超出承受范圍。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林暮雨解釋道:"同事用積分換的,就兩晚。"
四季酒店大堂金碧輝煌。許星辰向前臺說明來意,服務員核對身份后,遞給他一張房卡和一個小信封。
"林小姐交代的,"服務員微笑道,"說如果您來取行李,把這個也交給您。"
許星辰疑惑地接過信封,乘電梯上到12樓。1207房門打開,他愣住了——房間里根本沒有行李箱,只有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著"許星辰"三個大字。
"搞什么鬼..."他嘟囔著拆開檔案袋,里面是一沓醫(yī)療記錄和...一張銀行卡?
醫(yī)療記錄全是英文,但許星辰還是一眼認出了關鍵信息——林暮雨的病比她說得嚴重得多,需要立即手術,費用預估...80萬新幣。
他的手開始發(fā)抖。80萬新幣,約合400萬人民幣。這就是她躲著陳繼明的原因?這就是她回國的真正目的?
信封里還有一張便簽紙,上面是林暮雨工整的字跡:
"星辰,當你看到這個時,我大概已經(jīng)決定放棄手術了。這張卡里有12萬,是我這些年全部積蓄。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什么意外,麻煩你用這筆錢幫我買塊墓地,就在我媽旁邊。密碼是你生日。"
許星辰的視線模糊了。他跌坐在床邊,攥著那張輕飄飄的便簽紙,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原來這才是真相。她回國不是為了躲債,不是為了看母親,而是...為了安排后事。
手機突然震動,是劉主任的來電。許星辰抹了把臉,按下接聽鍵。
"小許啊,"劉主任的聲音異常嚴肅,"林暮雨的初步檢查結果出來了,情況不太樂觀..."
許星辰機械地聽著,目光落在床頭柜的酒店便簽上。他抓起筆,在便簽背面用力寫下:
"想都別想。你的手術費,我來解決。"
然后他拿起檔案袋和銀行卡,沖出了房間。電梯下行的幾十秒里,一個瘋狂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形。
新加坡國立大學的訪問學者津貼、他這些年參加競賽的獎金、導師承諾的研究經(jīng)費...如果全部湊在一起,也許剛好夠。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大堂。許星辰大步走向前臺:"1207房,退房。"
走出酒店時,A市的夜空罕見地出現(xiàn)了星星。許星辰仰頭看著那些微弱的光點,想起五年前林暮雨在機場說的最后一句話。
"再見。"
不,他在心里說,這次不會讓你輕易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