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冷硬地鉆入鼻腔。
夏知微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板,以及旁邊心電監(jiān)護儀上平穩(wěn)跳動的綠色波形。
她沒死。
不僅沒死,身體里還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旺盛的生命力。
“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病房內響起,帶著一絲冷意。
夏知微身體一僵,猛地轉過頭。
窗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顧聿深不知何時換下了一身狼狽的西裝,穿著件簡單的黑色襯衫,雙手插在褲袋里,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像最精密的手術刀,銳利、冰冷,仿佛要將她從里到外剖析個遍。
夏知微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正主來了,她這出戲的下半場,終于可以開演了。
她立刻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輕輕顫抖。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動作牽動了手背上的輸液管,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別動?!鳖欗采铋_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夏知微果然不動了,乖巧得像只受驚的小鹿。
她怯生生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又脆弱:“顧總……我……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忘了?”顧聿深緩步走到床邊,拉開椅子坐下。
他交疊起雙腿,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場。
“你在晚宴上,為了‘救’我,過敏暈倒了?!彼桃饧又亓四莻€“救”字。
夏知微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她像是被踩到了痛處,難堪地別過頭,低聲說: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沒想那么多……”
“哦?”顧聿深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沒想那么多,就知道我芒果過敏?”
來了。
戲肉來了。
夏知微知道,這是對她演技最大的考驗。
她猛地抬頭看他,眼睛瞬間紅了,里面寫滿了被揭穿的慌亂和難堪,但更多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倔強。
“我……我是聽說的!”她咬著下唇,聲音都在發(fā)顫,“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你出事……”
“是嗎?”顧聿深不為所動,繼續(xù)逼問:
“那你又怎么解釋,你自己也過敏?夏小姐,你這舍己為人的精神,真是令人‘感動’?!?/p>
夏知微的眼淚,終于順著眼角滑落。
不是演的,是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語調給氣的。
但落在顧聿深眼里,這便是被逼到絕境的崩潰。
“我……我的病……是應激性蕁麻疹……”她哽咽著,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臺詞:
“平時沒事,但只要情緒一激動,或者……或者接觸到刺激性的東西,就會發(fā)作……對不起,我不是想給你添麻煩的……”
她一邊說,一邊將自己往被子里縮,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那副又羞又憤、恨不得當場死掉的模樣,真實得毫無破綻。
顧聿深看著她,第一次,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動搖。
應激性蕁麻疹?
這個病癥,他倒是聽說過。
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這個女人,真的只是一個……愛他愛到奮不顧身,甚至忘了自己身體狀況的……蠢貨?
這個念頭一出,顧聿深自己都覺得荒謬。
可看著她那副慘兮兮的模樣,和他記憶里那個在開機儀式上,摔倒時眼中閃過精明算計的女人,判若兩人。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就在病房里的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時,門被敲響了。
“顧總?!?/p>
特助林楊推門而入,他看到病床上“柔弱不能自理”的夏知微,又看了看自家老板那張寫滿“探究”的臉,鏡片后的雙眼瞬間爆發(fā)出看破一切的智慧光芒。
磕到了!絕對磕到了!
老板這分明就是愛你在心口難開,故意用冷言冷語來試探我們微微的真心??!
“什么事?”顧聿深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冰冷。
“顧總,”林楊強忍著激動,將平板電腦遞了過去,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匯報道:
“晚宴上的事……已經上熱搜了。”
他特意將屏幕轉向顧聿深,確保床上的夏知微也能看到。
屏幕上,兩條熱搜并排掛在一起,后面都跟著一個鮮紅的“爆”字。
#夏知微愛得卑微#
#顧聿深虐戀情深#
點進去,評論區(qū)已經徹底扭轉了風向。
【路人甲】:我靠!我為我之前罵過夏知微道歉!她不是碰瓷,她是真的愛啊!明明自己也過敏,還義無反顧地沖上去,這是什么絕美愛情!
【吃瓜群眾乙】:嗚嗚嗚,看她最后暈倒前,還撫著顧總的臉說“你沒事就好”,我爆哭!太好磕了!
【CP粉頭子001】:(該用戶已被禁言,但其精神永存)都說了!是真愛!你們這群凡人根本不懂!
【情感分析博主】: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顧總之前的“羞辱”,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他知道夏知微愛他,所以故意推開她,不想讓她卷入豪門的紛爭。而這次夏知微舍身相救,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他抱著她去醫(yī)院了!姐妹們,這是什么標準的追妻火葬場前奏??!
顧聿深:“……”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虐戀情深?追妻火葬場?
這都什么跟什么?!
他抬頭,看向林楊,眼神冰冷。
林楊卻仿佛沒看到,繼續(xù)火上澆油:
“顧總,現在全網都在贊美夏小姐的‘勇氣’,并且……對您產生了一些小小的‘誤會’。公關部問,需不需要澄清?”
澄清?
怎么澄清?
說他自己其實不過敏?那夏知微這舍生忘死的表演,不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以她現在這個“脆弱”的狀態(tài),怕是會直接被輿論逼死。
說她也是裝的?他有什么證據?醫(yī)院的診斷書上,明明白白寫著“急性過敏反應”。
顧聿深第一次發(fā)現,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被這個女人,用一種他無法反駁的方式,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
他再看向病床上的夏知微。
她正看著屏幕上的熱搜,小臉煞白,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和侮辱。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語,眼淚掉得更兇了,“他們怎么可以……這么寫……”
那副百口莫辯、清白被毀的模樣,看得林楊都心疼了。
只有夏知微自己知道,她那是憋笑憋的。
爽!
太他媽爽了!
不僅續(xù)命一個月,還白得一個“深情卑微”的絕美人設!
顧聿深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心里那點懷疑,又淡了幾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煩躁和一絲不忍。
他站起身,丟下一句:“好好養(yǎng)病,醫(yī)藥費我負責?!?/p>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病房,背影里,竟帶上了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楊連忙跟上,在關門前,還特意回頭,給了夏知微一個“你放心,我懂你,我會幫你”的鼓勵眼神。
夏知微虛弱地對他扯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門關上的瞬間,她臉上的悲戚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
一個月。
她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次,她不要再演這種提心吊膽的求生劇本了。
她要用這寶貴的時間,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
去當一個,真正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