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別墅區(qū)的空氣,帶著一種與陳默生活的筒子樓截然不同的味道。不是垃圾的腐臭,不是油煙和霉味,而是清冷的、帶著昂貴植物芬芳和某種無機(jī)質(zhì)清潔劑的氣息。路燈是柔和溫暖的黃色,照亮修剪整齊的草坪和一棟棟造型各異、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豪宅。安靜,死一般的安靜,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這種安靜,卻比垃圾轉(zhuǎn)運(yùn)站的喧囂更讓陳默窒息。他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天堂的污穢幽靈,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按照蘇曼給的地址,像幽靈一樣在陰影里穿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手里那個小黑布包,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全是冷汗。他找到了目標(biāo)——一棟有著巨大落地窗和獨(dú)立車庫的歐式別墅。車庫門緊閉著,旁邊停著一輛線條流暢、在月光下泛著冰冷幽光的黑色奔馳S級,車牌尾號668,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
就是它了。價值百萬的鋼鐵牢籠,即將成為他通往地獄的鑰匙。
他躲在別墅外墻茂密的景觀樹叢后,顫抖著手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電子鑰匙(顯然是復(fù)制的)、一個香煙盒大小的黑色信號干擾器、一雙薄薄的黑色手套、還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刃口異常鋒利的折疊匕首!
看到匕首的瞬間,陳默的瞳孔猛地收縮!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蘇曼沒說要用刀!這冰冷的兇器,像毒蛇的信子,瞬間擊碎了他最后一絲“只是偷車”的僥幸幻想。他下意識地想把它扔回去,但布包底部一張折疊的紙條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顫抖著展開,上面是蘇曼潦草的字跡:
> *“干擾器開,靠近車門按解鎖。若遇意外,保命第一!——M”*
“保命第一”四個字,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進(jìn)陳默混亂的腦海。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次行動本身就充滿了不可預(yù)知的危險!意味著沖突和流血,是計劃的一部分!
巨大的恐懼幾乎讓他轉(zhuǎn)身逃跑。但I(xiàn)CU里父親插滿管子的畫面,刀疤臉那猙獰的刀疤和冰冷的威脅,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死死釘在原地。他沒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狂跳的心臟,戴上手套,冰冷的感覺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diǎn)。他拿出信號干擾器,按下了開關(guān)。一個微弱的綠色指示燈亮起。他貓著腰,像捕食前的野獸,借著樹影的掩護(hù),快速而無聲地接近那輛黑色的龐然大物。
靠近駕駛座車門,他掏出那把復(fù)制的電子鑰匙,對準(zhǔn)門把手的位置,用力按下解鎖鍵。
“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車門解鎖了!陳默心中一喜,巨大的恐懼中夾雜著一絲病態(tài)的興奮。他一把拉開車門,迅速坐了進(jìn)去。車內(nèi)彌漫著真皮和高級香氛的味道,奢華的內(nèi)飾在儀表盤微光的映襯下顯得冰冷而陌生。他摸索著找到啟動按鈕,手指顫抖地按了下去。
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儀表盤瞬間亮起,幽藍(lán)的光芒照亮了他蒼白、布滿冷汗的臉。成了!第一步竟然如此順利!
他手忙腳亂地調(diào)整座椅和后視鏡,試圖回憶著在駕校學(xué)過的、早已生疏的操作。掛擋,松手剎,輕踩油門…
就在奔馳緩緩滑出停車位,即將駛上別墅區(qū)內(nèi)部道路的瞬間!
“吱嘎——?。?!”
一聲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在寂靜的夜里驟然炸響!刺眼的遠(yuǎn)光燈如同兩把雪亮的光劍,猛地從別墅拐角處射來,瞬間將陳默和奔馳車內(nèi)照得一片慘白!
一輛白色的保時捷911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斜插過來,死死堵在了奔馳車頭前!距離近得幾乎要撞上!
陳默的心臟瞬間停止跳動!大腦一片空白!被發(fā)現(xiàn)了!
保時捷的車門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睡袍、頭發(fā)凌亂、滿臉怒容的中年男人沖了下來,指著陳默破口大罵:“操你媽的!哪來的小癟三!敢偷老子的車?!活膩歪了是吧??!” 他顯然是車主,不知為何提前回來了!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陳默!他想倒車,但后面是花壇!他想沖過去,但保時捷死死堵著!蘇曼的紙條,“保命第一”四個字在腦海里瘋狂閃爍!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推開車門,想要棄車逃跑!
“想跑?!”車主反應(yīng)極快,一個箭步?jīng)_上來,肥胖但有力的手狠狠抓住了陳默的胳膊!“給我下來!小王八蛋!”他用力拉扯,想把陳默從車?yán)锿铣鰜怼?/p>
陳默瘦弱的身體被扯得一個趔趄,半個身子被拽出了車外。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字:跑!必須跑!被抓到就完了!父親就完了!刀疤臉會殺了他們!
混亂中,他想起了布包里的匕首!那個冰冷的、散發(fā)著致命氣息的兇器!
在車主用力拖拽他的瞬間,在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驅(qū)使下,陳默幾乎是出于一種動物般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右手猛地伸進(jìn)懷里,掏出了那把折疊匕首!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沉悶的利器入肉聲響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車主抓住陳默胳膊的手猛地一僵,臉上的憤怒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劇痛所取代。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睡袍的胸口位置——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正深深地沒入他的胸膛,只留下黑色的刀柄!鮮血,如同泉涌般,瞬間染紅了他昂貴的絲綢睡袍!
“呃…你…你…”車主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陳默,充滿了恐懼、憤怒和不甘。他抓住陳默胳膊的手無力地松開,肥胖的身體晃了晃,像一堵墻般轟然向后倒去!
“砰!”
沉悶的落地聲,在死寂的夜里如同驚雷炸響!
陳默手里還握著沾滿溫?zé)嵴吵眭r血的刀柄,整個人徹底傻了。他呆呆地看著倒在血泊中、身體還在微微抽搐的車主,看著自己手上那刺目的、粘稠的紅色,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尖銳的耳鳴聲在瘋狂嘶吼。
殺…殺人了?
他捅死了人?!
這個認(rèn)知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靈魂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膽汁的苦澀在喉嚨里灼燒。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劃破了夜空!顯然,剛才的動靜和車主的呼救(或者鄰居的報警)引來了警察!
警笛聲如同催命符,瞬間將陳默從失魂落魄的狀態(tài)中驚醒!跑!必須跑!立刻!馬上!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條!殺人償命!父親也會被牽連!
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像一頭被電流擊中的野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甚至顧不上擦掉手上的血,也顧不上那輛啟動著的奔馳S級!他猛地轉(zhuǎn)身,拔腿就跑!朝著別墅區(qū)最黑暗、綠化最茂密的角落亡命狂奔!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肺部像要炸開!他不敢回頭,不敢去想身后那具溫?zé)岬氖w,不敢去想那刺耳的警笛!他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離這個地方!逃得越遠(yuǎn)越好!
他憑借著對黑暗的本能適應(yīng)和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在別墅區(qū)錯綜復(fù)雜的道路和綠化帶中瘋狂穿梭。尖銳的樹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臉頰,火辣辣地疼,但他渾然不覺。警笛聲在身后忽遠(yuǎn)忽近,探照燈的光柱如同死神的鐮刀,不時掃過他藏身的區(qū)域。
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在鋼鐵叢林和人工綠意中亡命奔逃。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著了火,雙腿如同灌了鉛,再也邁不動一步,他才一頭扎進(jìn)一片茂密的、散發(fā)著泥土腥氣的灌木叢中,像鴕鳥一樣把身體深深埋進(jìn)去,劇烈地喘息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手上溫?zé)岬难阂呀?jīng)變得冰冷粘稠,散發(fā)著濃重的鐵銹腥氣。這氣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剛剛做了什么。他殺人了!他為了偷車,為了逃命,用那把該死的匕首,捅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那中年男人臨死前驚愕恐懼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巨大的恐懼和強(qiáng)烈的負(fù)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蜷縮在骯臟的泥土里,牙齒咯咯作響,淚水混合著汗水、泥土和血污,糊滿了他的臉。爸…我殺人了…我成了殺人犯了…我該怎么辦…我回不去了…徹底回不去了…
就在這時,他懷里那部老舊的按鍵手機(jī),突然震動起來!嗡嗡的蜂鳴聲在這死寂的藏身之處,如同鬼魅的呼喚!
陳默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jī)。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顫抖著手,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男人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不是蘇曼,也不是刀疤臉,“‘烏鴉’?”
陳默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行動代號。“是…是我…”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車呢?”對方直截了當(dāng)。
“車…車沒弄出來…被…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我…”陳默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說不出話。
“廢物!”對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那目標(biāo)呢?處理干凈沒有?”
處理干凈?陳默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胃里又是一陣翻涌?!八懒恕摇也皇枪室獾摹彼麕缀跻蕹鰜怼?/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這短暫的沉默,卻讓陳默感覺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位置。”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陳默下意識地報出了自己藏身的大致方位。
“待在原地別動。清除痕跡。十分鐘后,會有一輛沒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車經(jīng)過你附近的‘楓林路’。看到它,立刻上去。只等三十秒?!睂Ψ秸f完,不等陳默有任何反應(yīng),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的忙音傳來,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陳默癱軟在泥土里,渾身冰冷。清除痕跡?他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污,看著被樹枝刮破、沾染了泥土和草汁的衣服,看著那把還沾著血跡、被他慌亂中塞回布包里的匕首…怎么清除?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遺棄的、沾滿罪惡的垃圾。
但他不敢動。他只能像鴕鳥一樣埋著頭,用泥土和枯葉瘋狂地搓著手上的血,用衣角擦拭匕首上的痕跡??謶肿屗麆幼鞅孔径偪?。警笛聲似乎遠(yuǎn)了一些,但遠(yuǎn)處別墅區(qū)方向閃爍的警燈,依舊如同惡魔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是煎熬。十分鐘,如同十年般漫長。
終于,他聽到了引擎的低吼聲。他小心翼翼地扒開灌木叢的縫隙,看到一條幽暗的小路上,一輛沒有懸掛任何牌照的灰色破舊面包車,如同幽靈般緩緩駛來。
就是它了!
陳默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力氣,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從灌木叢里竄出,踉踉蹌蹌地沖向面包車。車子在他面前停下,側(cè)滑門“嘩啦”一聲拉開。里面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到駕駛座上坐著一個戴著鴨舌帽、看不清臉的男人。
陳默沒有任何猶豫,連滾帶爬地鉆了進(jìn)去。車門在他身后“嘩啦”一聲迅速關(guān)上。面包車沒有絲毫停留,猛地加速,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入更深的夜色中。
車內(nèi)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機(jī)油味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令人不安的氣息。陳默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車廂壁,大口喘著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更深的恐懼交織在一起。
“手?!瘪{駛座上的男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低沉,扔過來一團(tuán)濕漉漉、散發(fā)著刺鼻消毒水氣味的東西。
陳默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塊濕布。他連忙接住,用力擦拭著手上的血污和泥土。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他直咳嗽,但也掩蓋了血腥味。
“東西?!蹦腥擞掷淅涞赝鲁鲆粋€詞。
陳默連忙掏出那個小黑布包,顫抖著遞過去。
男人單手接過,看都沒看,直接塞進(jìn)了副駕駛的儲物格里。車廂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面包車在城郊復(fù)雜的道路上疾馳,路線顯然經(jīng)過了精心設(shè)計,避開了所有可能設(shè)卡的主干道。
陳默蜷縮在角落里,身體依舊在無法控制地顫抖。手上皮膚被消毒水刺激得生疼,但更疼的是心。車主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匕首刺入胸膛的觸感,冰冷粘稠的血液…這一切像噩夢一樣在他腦海里循環(huán)播放。他殺人了!他真的成了一個殺人犯!這個認(rèn)知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面包車終于停了下來。不是筒子樓,也不是什么廢棄工廠,而是一處極其偏僻、靠近河灘的、幾乎廢棄的修車廠。卷簾門半開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
“下車?!兵喩嗝蹦腥嗣畹?。
陳默麻木地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冰冷的夜風(fēng)夾雜著河水的腥氣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
修車廠里很空曠,堆放著一些廢棄的輪胎和零件。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背對著他們、正在修理一臺發(fā)動機(jī)的身影,聽到動靜轉(zhuǎn)了過來。
是刀疤臉!
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可怖。他眼神冰冷,像毒蛇一樣上下打量著陳默,尤其是在他沾滿泥土、狼狽不堪的衣服和臉上停留了很久,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失手了?”刀疤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車…車沒弄到…人…人死了…”陳默的聲音低如蚊吶,頭深深地垂著,不敢看刀疤臉的眼睛。
“死了?”刀疤臉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帶著一絲玩味,“怎么死的?”
“我…我用刀…捅了他…他想抓我…”陳默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仿佛每個字都帶著血。
“呵?!钡栋棠槹l(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走到陳默面前,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翱床怀鰜?,你小子還有點(diǎn)狠勁兒。見紅了?”
陳默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感覺到刀疤臉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自己沾血的衣角(雖然已經(jīng)擦拭過,但可能還有殘留)。他不敢回答。
“知道那死鬼是誰嗎?”刀疤臉突然問道。
陳默茫然地?fù)u搖頭。
“城東搞建材的趙老四,有點(diǎn)小錢,也他媽有點(diǎn)小勢力?!钡栋棠樀恼Z氣帶著一絲不屑,又有一絲凝重,“你捅了個不大不小的馬蜂窩。”
陳默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不僅殺了人,還殺了個有背景的!這意味著麻煩更大!
“不過…”刀疤臉話鋒一轉(zhuǎn),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死得好!這王八蛋仗著有點(diǎn)關(guān)系,前陣子還搶了‘老鬼’看上的地皮!你這一刀,倒是歪打正著,替‘老鬼’出了口惡氣!”
陳默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刀疤臉。殺了人…歪打正著?替‘老鬼’出氣?這扭曲的邏輯讓他感到一陣眩暈和惡心。
“所以,‘老鬼’說了,”刀疤臉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力道不小,帶著一種“贊許”的意味,“你這‘活兒’,雖然沒按計劃來,但結(jié)果…還行!那三萬塊的債…”他頓了頓,看著陳默瞬間亮起一絲微光的眼睛,殘忍地笑了,“暫時不用你還了?!?/p>
暫時?陳默的心又提了起來。
“不過,”刀疤臉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你捅死了趙老四,條子(警察)肯定會玩命查!風(fēng)聲會很緊!這段時間,你給我夾緊尾巴做人!哪里都不準(zhǔn)去!就待在我給你安排的地方!避風(fēng)頭!”
他指了指修車廠后面一個用鐵皮和木板臨時搭建的、極其簡陋的小棚屋?!耙院?,你就在這兒住著,給我打打下手,修車、看場子。包你吃住。沒有我的允許,一步也不準(zhǔn)離開!手機(jī)給我!”
陳默麻木地交出那部老舊手機(jī)。刀疤臉接過,看都沒看,隨手扔進(jìn)旁邊一個裝廢機(jī)油的鐵桶里?!斑旬?dāng)”一聲,手機(jī)沉入粘稠的黑色油污中。
“記住,你現(xiàn)在是‘黑戶’了!趙老四的案子沒結(jié)之前,你露頭就是死!”刀疤臉的眼神兇狠如刀,“還有,你爹還在醫(yī)院躺著吧?ICU一天多少錢?‘老鬼’替你墊了那兩萬押金,可不是做慈善!你欠的債,一筆一筆,都他媽給我記著!用命還!懂嗎?!”
陳默看著那沉入油污的手機(jī),看著眼前這個散發(fā)著機(jī)油味和暴力氣息的簡陋棚屋,看著刀疤臉那張寫滿掌控和威脅的刀疤臉,再想到ICU里生死未卜的父親和那無底洞般的醫(yī)療費(fèi)…
他徹底明白了。所謂的“債一筆勾銷”,不過是鏡花水月。他不僅沒能擺脫三萬塊的高利貸,反而因?yàn)闅⒘巳?,被徹底綁死在了“老鬼”這條破船上!他從一個欠債的偷車賊,變成了一個背負(fù)命案、需要“老鬼”庇護(hù)、同時也被“老鬼”捏住所有命門的亡命徒!他成了“老鬼”手里一把染血的刀,一條被拴上更沉重鐵鏈的狗!所謂的“安排住處”,不過是變相的囚禁!
自由?未來?早已化為泡影。他現(xiàn)在唯一的“價值”,就是他的命,和他對父親那點(diǎn)可憐的牽掛。而這牽掛,正是“老鬼”和刀疤臉用來控制他、驅(qū)使他走向更黑暗深淵的絕佳韁繩。
濁光之下,血色輪轂?zāi)脒^的不只是趙老四的生命,更是陳默殘存的人性。亡命奔逃的終點(diǎn),并非救贖,而是更深、更堅(jiān)固的囚籠。他顫抖著,在刀疤臉冰冷目光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墳?zāi)拱?,走向那個散發(fā)著鐵銹和機(jī)油味的、簡陋的鐵皮棚屋。每一步,都踏在染血的荊棘路上,前方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回蕩在靈魂深處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