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半小時到了咖啡廳，選了個靠窗又能看到入口的位置。手指不停敲打著桌面，服務生第三次過來問我是否需要點單時，我終于要了杯美式。
"等人？"服務生友善地搭話。
我扯了扯嘴角："一個...老朋友。"
朋友這個詞像魚刺一樣卡在喉嚨里。四年前畢業(yè)典禮結束后，蘇媛抱著我哭得妝都花了，說我們一定要做一輩子的姐妹。后來她去了深圳，聯(lián)系逐漸減少，直到兩年前徹底失聯(lián)。現(xiàn)在想來，那正是她和我父親開始頻繁聊天的時候。
玻璃門被推開，一陣香風先于人影飄了進來。我抬頭，呼吸為之一窒。
蘇媛比大學時更漂亮了。栗色的大波浪卷發(fā)垂在胸前，一身剪裁得體的米色西裝裙，腳上是某品牌當季新款高跟鞋。她的妝容精致到每一根睫毛，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蒂芙尼戒指——不是婚戒，但足夠昂貴。
"小滿！"她張開雙臂向我走來，身上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是Chanel的邂逅，我曾經(jīng)最喜歡的味道。
我僵硬地接受她的擁抱，那觸感陌生又熟悉。大學時我們經(jīng)常這樣擁抱，但那時她身上是超市開架洗發(fā)水的味道。
"你一點都沒變！"蘇媛松開我，上下打量著，"還是這么...樸素。"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Zara襯衫和舊牛仔褲，突然感到一陣難堪。她故意把重音放在"樸素"上，眼神里閃過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
"你變化挺大的。"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差點認不出來。"
蘇媛笑著捋了捋頭發(fā)，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鐲閃閃發(fā)光——和微博照片里那只一模一樣。她向服務生點了杯拿鐵，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煙盒。
"介意嗎？"她抽出一根細長的香煙。
我搖頭，心里一陣刺痛。大學時我們最討厭女生抽煙，覺得那是裝成熟的表現(xiàn)。
"什么時候回北京的？"我問。
"去年初吧。"她吐出一口煙圈，"深圳那邊太潮濕了，我皮膚過敏。"
"怎么不聯(lián)系我？"
蘇媛的手指在煙上頓了一下，隨即笑道："怕打擾你啊。聽說你升職了？"
"只是個小主管而已。"我盯著她的眼睛，"不像你，都當上副總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警覺："小雨告訴你的？"
"嗯，她說你混得很好。"我故意露出羨慕的表情，"遇到貴人了？"
蘇媛的嘴角微微上揚："算是吧。"她彈了彈煙灰，"其實成功沒那么難，關鍵是要跟對人。"
咖啡上來了，她往杯子里加了整整三包糖。大學時她喝咖啡從不加糖，說苦一點才提神。人真是會變的。
"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問。
"朝陽公園那邊。"她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北京有名的豪宅區(qū)，"公司給配的公寓。"
"什么公司這么大方？"
"華晟投資。"她抿了口咖啡，"聽說過嗎？"
我心跳加速——這正是父親公司上個月簽約的合作方。我裝作思考的樣子："好像有點印象...你們老板姓什么來著？"
"姓陳。"她迅速回答，然后轉移話題，"對了，你爸媽還好嗎？"
我握杯子的手一緊："挺好的。我爸最近忙個項目，經(jīng)常不回家吃飯。"
"啊，是城東那個商業(yè)綜合體吧？"蘇媛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急忙補充，"我在新聞上看到的。"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城東項目是父親公司內(nèi)部叫法，從未對外公開過。新聞里一直用的是"京華CBD擴建工程"。
"你記性真好。"我強撐著笑容，"對了，你男朋友做什么的？"
蘇媛擺弄著手鐲："還沒固定呢。"她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在和一個有家室的人交往。"
我差點打翻咖啡："什么？"
"別這么驚訝。"她輕笑，"他答應會離婚的。成熟男人比毛頭小子靠譜多了，知道怎么疼人。"她的眼神飄向遠處，"他辦公室有個小休息室，有時候中午我們會...你懂的。"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父親的辦公室確實有個帶沙發(fā)床的休息室，是去年裝修時特意隔出來的。母親還抱怨過浪費空間。
"你...愛他嗎？"我艱難地問。
蘇媛歪著頭想了想："愛不愛的太虛了。他給我資源，教我做人，帶我見識上流社會..."她摸了摸耳垂上的鉆石耳釘，"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
我盯著那對耳釘——水滴形的切割很特別。上個月父親說給母親買了生日禮物，打開卻是對普通珍珠耳環(huán)。當時他解釋說看中的那對鉆石的被人買走了，現(xiàn)在想來，分明是戴在了蘇媛耳朵上。
"他太太知道嗎？"我聲音發(fā)顫。
蘇媛聳聳肩："知道又怎樣？人老珠黃了，拿什么和我爭？"她看了看表，"哎呀，我待會兒還有個會。"
她叫服務生買單，搶在我前面遞出信用卡。黑色的卡面上燙金的"Platinum"字樣刺得我眼睛發(fā)疼。
"下次我請你吃飯。"蘇媛收起錢包，"對了，把你現(xiàn)在的地址發(fā)我，有空我去找你玩。"
我隨口編了個小區(qū)名，她似乎沒察覺異常，親熱地抱了抱我就離開了。透過玻璃窗，我看到她走向路邊一輛黑色奔馳，駕駛座上的男人戴著墨鏡，側臉輪廓像極了父親常合作的司機老張。
我在咖啡廳又坐了一個小時，把對話內(nèi)容全部記在手機備忘錄里。蘇媛說的每句話都像刀子，一點點凌遲著我的心。最痛的不是她炫耀的那些奢侈品，而是她對父親生活習慣、工作細節(jié)的了解——那些本該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細節(jié)。
走出咖啡廳，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到了父親公司附近。看了看表，下午四點，他通常這時會出來抽煙。
我躲在對面的便利店，果然看到父親十分鐘后走出大樓。他站在老地方點了支煙，不時看表。五分鐘后，那輛黑色奔馳停在了他面前。
鬼使神差地，我攔了輛出租車。
"跟著前面那輛奔馳。"我說。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姑娘，這不太合適吧？"
我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就看看他去哪兒。"
奔馳一路向東，最后停在了國貿(mào)附近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父親下車后徑直走進大堂，蘇媛已經(jīng)在等候區(qū)坐著了。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擁抱，父親的手自然地滑到她腰間。
我付了車錢，站在酒店外的噴泉旁，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透過落地窗，我看到他們走向電梯，父親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什么，惹得她嬌笑連連。
手機突然震動，是母親的消息："晚上想吃什么？我買了你愛吃的鱸魚。"
我盯著屏幕，眼淚終于決堤。母親在家準備晚餐，而她的丈夫卻在高級酒店和我的昔日閨蜜偷情。
回到公寓，我打開電腦注冊了一個匿名論壇賬號。在"樹洞"板塊，我把今天的經(jīng)歷一股腦倒了出來。寫完后我癱在椅子上，感覺整個人被掏空了。
第二天上班時，我精神恍惚，把設計圖的尺寸都標錯了?？偙O(jiān)把我叫到辦公室訓了一頓，出來時同事們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林姐，喝杯咖啡吧。"實習生小李遞給我一杯拿鐵。
我道謝接過，發(fā)現(xiàn)杯子上貼著一張便條："下班后聊聊？李明。"
我抬頭看向辦公區(qū)另一頭，李明正對著電腦工作，側臉在陽光下輪廓分明。他是公司IT部的，平時除了工作問題幾乎沒有交流。
下班后，我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等到了李明。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年輕許多。
"昨天那個帖子，"他開門見山，"我認出了是你。"
我渾身一僵："什么帖子？"
"關于...父親和閨蜜的事。"他斟酌著詞句，"我經(jīng)?？茨莻€論壇，你的用詞習慣很特別。"
我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你要告訴別人嗎？"
"當然不。"李明搖頭，"我...我父親也出過軌。"
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里是真切的痛苦。
"我大三那年發(fā)現(xiàn)的，"他輕聲說，"對方是他的秘書，比我大不了幾歲。"
"后來呢？"
"父母離婚了。"他苦笑，"我媽現(xiàn)在住在杭州，養(yǎng)了只貓，過得還行。"
我突然想起什么："你當時...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李明眼神一暗："看到他手機里的照片。"他頓了頓，"最惡心的是，那女人知道我是他兒子，還經(jīng)常給我發(fā)消息噓寒問暖。"
我胃里一陣翻騰。蘇媛也是這樣，一邊和我父親上床，一邊假裝關心我。這種雙重背叛的惡心感，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懂。
"謝謝。"我輕聲說，"不告訴別人，好嗎？"
李明點頭，遞給我一張名片："需要幫忙的話，我認識幾個私家偵探。"
我接過名片，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這個認知讓我鼻子一酸，差點當場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