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醫(yī)院走廊，手里捏著母親的體檢報告，紙張邊緣已經被我揉皺。乳腺癌早期，醫(yī)生建議盡快手術，后面用紅筆標注著"患者情緒穩(wěn)定對治療至關重要"。
"小滿？"母親從診室出來，臉色比平時更蒼白，"醫(yī)生怎么說？"
我迅速把報告塞進包里，擠出一個笑容："就是些小問題，需要定期復查。"
"真的？"母親狐疑地看著我，"那醫(yī)生剛才怎么跟我說要做進一步檢查？"
我挽住她的手臂，感受她瘦弱的身軀在我掌心下的觸感："媽，您別多想。就是常規(guī)體檢項目，醫(yī)生都愛小題大做。"
母親嘆了口氣，眼角皺紋更深了："你爸知道嗎？"
"還沒告訴他。"我喉嚨發(fā)緊，"您...最近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就是偶爾胸痛，我以為更年期癥狀..."母親突然壓低聲音，"小滿，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很嚴重？"
我看著她眼中的恐懼，胃部一陣絞痛。從小到大，母親總是家里最堅強的那個。我發(fā)燒時她整夜不睡給我擦身，父親工作不順時她默默變賣首飾補貼家用?，F在她像個受驚的孩子一樣看著我，而我卻要對她撒謊。
"真的不嚴重。"我摟緊她的肩膀，"不過醫(yī)生說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生氣著急。"
母親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對了，你爸今晚說要回家吃飯，我去買條魚。"
"我陪您去。"
在菜市場，母親像往常一樣精挑細選，和攤主討價還價。我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突然想起父親手機里蘇媛發(fā)的那條消息："林叔叔，你老婆做的飯有我好吃嗎？"配圖是一張酒店房間里的燭光晚餐。
"媽，"我脫口而出，"如果...我是說如果，爸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您會原諒他嗎？"
母親的手頓了一下，魚販找的零錢掉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動作慢得像是故意拖延時間。
"怎么突然問這個？"她直起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就是...隨便問問。"
母親把零錢塞進錢包，聲音很輕："二十多年的夫妻，哪有什么原不原諒的。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嗎？"
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但眼神飄向遠處，像是看著某個我無法看到的遠方。我突然意識到，母親可能早就察覺了什么，只是選擇不說。
回到家，父親罕見地提前回來了，正在客廳看文件?？吹轿覀冞M門，他放下文件夾："檢查結果怎么樣？"
"挺好的。"母親提著菜往廚房走，"醫(y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
父親點點頭，目光又回到文件上。我瞥見那是一份投資計劃書，封面印著"華晟投資"的logo。
"爸，"我故意問，"這是什么項目？"
父親頭也不抬："公司的新投資，很有前景。"他頓了頓，"我打算把家里的積蓄也投進去。"
我心跳漏了一拍："全部積蓄？"
"收益率很高，半年就能翻倍。"父親終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我不熟悉的狂熱，"淑芬，咱們那筆定期存款什么時候到期？"
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下周三。不過那是準備給小滿..."
"正好。"父親打斷她，"我約了華晟的人周五見面，到時候一起簽合同。"
我握緊拳頭："爸，您了解這個華晟投資嗎？"
"當然。"父親皺眉，"我做了充分調查。蘇媛是項目負責人，她很專業(yè)。"
聽到蘇媛的名字從父親嘴里說出來，我胃里一陣翻騰。他語氣中的驕傲和信任，就像在談論一個引以為豪的女兒——如果他有第二個女兒的話。
"您確定可靠嗎？"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現在騙子很多..."
"你懂什么？"父親突然提高音量，"我在金融行業(yè)二十年，難道分不清好壞？"
母親急忙從廚房出來："老林，孩子也是關心你。"
父親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小滿，爸爸知道分寸。這個項目穩(wěn)賺不賠，到時候給你買輛好車。"
他伸手想摸我的頭，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我下意識躲開，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隨即被惱怒取代。
晚飯在沉默中進行。父親不斷看手機，嘴角偶爾浮現笑意。母親專注地挑著魚刺，把最嫩的肉夾到我碗里。我機械地咀嚼著，味同嚼蠟。
飯后，我借口加班回到自己公寓，立刻打開電腦搜索"華晟投資"。公司注冊信息顯示成立僅八個月，法人代表姓陳，與蘇媛說的一致。但進一步搜索發(fā)現，這個"陳總"名下還有三家已注銷的公司，都涉及非法集資訴訟。
我繼續(xù)深挖，在一個小眾財經論壇找到幾條關于華晟投資的匿名爆料，稱其"龐氏騙局""專騙中年人"。最讓我心驚的是一條半年前的留言："華晟的蘇副總專門勾引有家室的中年男人投資，睡完就消失。"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蘇媛不僅搶走我父親，現在還要騙走我家全部積蓄？這已經不只是感情背叛，而是蓄謀已久的詐騙。
我撥通了李明給我的私家偵探電話。
三天后，我收到一個加密文件包。解壓后是幾十張照片和幾段視頻——蘇媛與不同中年男性的親密照，時間跨度近兩年。每張照片上她都穿著不同的奢侈品，挽著不同的男人出入高檔場所。最令我作嘔的是，其中一張照片上，她挽著某個禿頂男人的手臂，而背景里赫然是我父親獨自走向酒店電梯的背影。
偵探附上的報告顯示，蘇媛確實同時與多位事業(yè)有成的中年男性保持"密切關系"，而這些男性無一例外都投資了她推薦的項目，金額從幾十萬到數百萬不等。更關鍵的是，這些項目要么中途暴雷，要么根本不存在。
我把證據整理成PDF，準備發(fā)給父親。鼠標懸停在"發(fā)送"按鈕上時，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林小滿，"蘇媛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一絲戲謔，"最近挺忙??？"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你什么意思？"
"別緊張。"她輕笑，"就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
"你威脅我？"
"怎么會呢？"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我只是關心你媽媽的身體。乳腺癌早期，對吧？情緒波動對治療很不利呢。"
我握手機的手開始發(fā)抖："你怎么知道的？"
"這不重要。"蘇媛語氣突然轉冷，"重要的是，如果你爸現在知道你在調查我，他會怎么想？你媽媽受得了這個刺激嗎？"
電話掛斷了，留下一串忙音和我劇烈的心跳。她不僅監(jiān)視我，還掌握了我母親的就診信息。這種被全方位窺視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
我刪掉了準備發(fā)給父親的郵件。蘇媛說得對，現在揭露真相只會讓母親病情惡化。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把家底掏空。
第二天公司團建，我整晚心不在焉。燒烤攤前，同事們的笑聲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傳來。李明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邊。
"你臉色很差。"他遞給我一瓶冰水，"進展不順利？"
我搖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李明及時扶住我，他的手掌溫暖干燥。
"我送你回家。"他低聲說，不容拒絕地接過我的包。
在出租車里，我終于崩潰了。這兩周積壓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了母親的病情、父親的投資計劃，以及蘇媛的威脅。李明安靜地聽著，偶爾遞來紙巾。
"我父親也是這樣。"等我哭完，他輕聲說，"被那個女人騙走了兩百萬，還堅信那是真愛。"
"我媽會死的。"我盯著窗外閃過的霓虹，"如果現在告訴她真相..."
李明沉默了一會："有時候，保護一個人不一定要告訴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