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陳默比約定時間提前二十分鐘到達了市圖書館。深秋的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進大廳，為冷色調(diào)的建筑增添了一絲暖意。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攤開物理習題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
自從上周辯論賽那天后，陳默和林暖的補習從每周兩次變成了每天一次。起初他以為會厭煩，但奇怪的是，他竟開始期待這些共處的時光。林暖總是能把他認為理所當然的知識點問出意想不到的角度，迫使他從新的視角思考問題。更讓他意外的是，教她做題時，他自己對知識的理解也變得更加透徹了。
"早啊！"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陳默的思緒。林暖小跑著過來，臉頰因為匆忙而泛紅，馬尾辮隨著步伐歡快地跳躍。她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毛衣，襯得眼睛格外明亮。
"遲到了七分鐘。"陳默看了看手表，語氣里卻沒有責備的意思。
林暖雙手合十作求饒狀："公交車晚點了！我請你喝咖啡賠罪好不好？"不等陳默回答，她已經(jīng)蹦蹦跳跳地走向圖書館的咖啡角。
陳默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背影。最近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難以將視線從林暖身上移開，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既困惑又隱隱期待。
"一杯美式，一杯焦糖瑪奇朵，謝謝！"林暖的聲音從咖啡角傳來，清脆悅耳。
陳默挑了挑眉——她居然記得他喜歡喝什么。這個認知讓他胸口泛起一陣暖意。
林暖端著兩杯咖啡回來，小心翼翼地把美式推到他面前："小心燙。"
陳默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林暖的手，兩人同時像觸電般縮了一下。林暖的臉更紅了，低頭猛吸了一口自己的瑪奇朵，結果被燙得直吐舌頭。
"笨蛋。"陳默遞過一張紙巾，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笑什么笑！"林暖氣鼓鼓地擦著嘴，"還不是因為看你今天格外帥才分心的..."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林暖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慌亂地翻開課本："我們、我們開始學習吧！今天講什么？"
陳默清了清嗓子，努力壓下加速的心跳："上次留的習題做完了嗎？"
"當然！"林暖驕傲地掏出一沓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我熬到凌晨兩點呢！"
陳默皺眉："又熬夜？"
"哎呀，偶爾一次嘛。"林暖擺擺手，"快看看我做得對不對！"
陳默開始檢查她的作業(yè)。令他驚訝的是，正確率比之前高了不少，解題思路也清晰了許多。他抬頭看向林暖，發(fā)現(xiàn)她正緊張地咬著下唇等待評價，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動物。
"有很大進步。"他簡短地說，看到林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不過這里和這里的步驟可以簡化..."
他們沉浸在物理世界中，時間悄然流逝。中午時分，林暖伸了個懶腰："我去趟洗手間，回來繼續(xù)！"
陳默點點頭，繼續(xù)在筆記本上整理要點。林暖離開后，他的目光落在她隨手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彈出一條消息通知：
【文學社-張悅：采訪進展如何？下周一截稿，社長在催陳默的專題了】
陳默僵住了。"采訪"？"專題"？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將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串聯(lián)起來——林暖最初接近他時的熱情，那張寫著"采訪計劃"的便簽紙，她對他突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
一切都有了解釋。
陳默感到一陣冰冷的憤怒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原來那些笑容、那些關心、那些深夜的陪伴，都只是為了完成一個該死的校報采訪？他被利用了，像個傻子一樣被耍得團團轉(zhuǎn)。
"我回來啦！"林暖歡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小跑著回到座位，卻發(fā)現(xiàn)陳默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陳默緩緩抬頭，眼神冷得讓林暖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采訪進行得還順利嗎，林記者？"
林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你在說什么？"
陳默拿起她的手機，屏幕上的消息赫然在目："解釋一下？"
林暖的嘴唇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陳默，我可以解釋...一開始確實是社長讓我采訪你，但是后來..."
"后來發(fā)現(xiàn)直接問我不配合，就改用這種方式接近我？"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假裝需要幫助，假裝對我有好感，就為了挖點素材寫篇吸引眼球的報道？"
"不是這樣的！"林暖急切地抓住陳默的手腕，"一開始確實是為了采訪，但我早就放棄那個任務了！我是真的..."
陳默猛地甩開她的手："省省吧。我還真以為有人會關心我這種人。"他冷笑一聲，"你演技不錯，差點就信了。"
圖書館里其他讀者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林暖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跡："陳默，求你聽我解釋..."
"我們之間的'學習互助'到此為止。"陳默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告訴你們社長，想寫報道就光明正大地來，別玩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等等！"林暖站起來想攔住他，卻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體迅速在桌面蔓延，浸濕了她的筆記和課本，就像他們剛剛建立又瞬間破碎的關系。
陳默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既因為憤怒，也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他以為終于有人看到了真實的他，而不是那個"高冷學霸"的標簽。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精心設計的表演。
走出圖書館，冰冷的秋風迎面吹來。陳默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翻騰的情緒?？诖锏氖謾C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看，是林暖發(fā)來的長長一條短信：
【陳默，對不起。最初接近你確實是為了完成校報的采訪任務，但和你相處這段時間以來，我早就把那個任務拋在腦后了。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喜歡看你認真講題時微微皺眉的樣子，喜歡你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溫柔。采訪的事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怕你會像現(xiàn)在這樣誤會。求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林暖】
陳默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最終按下了關機鍵。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獨處，是冷靜，是重新筑起那道被短暫打開又狠狠擊碎的圍墻。
接下來的周末，陳默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拒絕了一切社交。周一上學時，他特意提早到校，避免在校門口遇到林暖。然而推開教室門的那一刻，他的心還是漏跳了一拍——林暖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眼睛紅腫，顯然哭過很久。
陳默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紙袋。他打開一看，是一本嶄新的物理競賽習題集，還有一張紙條：
【不管你是否原諒我，答應過要幫你找的競賽資料。祝你取得好成績。——林暖】
陳默的手微微發(fā)抖。這本書是他上周隨口提過想要的絕版資料，很難找到。他沒想到林暖不僅記住了，還真的費心去弄來了。
"陳默..."林暖小聲喚道，聲音沙啞，"能給我五分鐘嗎？就五分鐘..."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把紙袋塞進抽屜，拿出課本開始預習。他能感覺到林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側臉上，灼熱得幾乎要將他燒傷。
上課鈴響了，班主任李老師走進教室，身后跟著一個陌生男生。
"同學們，這位是從今天開始在我們班借讀的周燁同學，大家歡迎。"
新同學高大帥氣，自我介紹幽默風趣，立刻贏得了全班的好感。陳默注意到，當周燁笑著看向林暖時，她勉強擠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下課鈴一響，周燁就徑直走到林暖桌前："林暖同學對吧？我是文學社的新成員，久仰大名！社長讓我跟你學習呢。"
林暖驚訝地抬頭："啊...歡迎加入。"
陳默收拾書本準備離開，卻聽到周燁繼續(xù)說："對了，社長說陳默的專題你不用管了，交給我來做。畢竟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懂的。"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陳默的手停在半空，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原來林暖真的沒騙他，采訪任務確實已經(jīng)轉(zhuǎn)交給了別人。但這意味著什么？她真的放棄了嗎？還是說...
林暖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周燁，這里不是談這個的地方。"
周燁聳聳肩："好吧，那放學后社團活動室見？社長說要討論下一期校報的..."
"我知道了。"林暖打斷他，聲音里帶著陳默從未聽過的冷硬。
陳默抓起書包大步離開教室，胸口悶得幾乎無法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在意，明明已經(jīng)決定不再相信林暖了，可聽到采訪任務被轉(zhuǎn)交給別人時，他竟然感到一絲可恥的...希望？
走廊拐角處，陳默突然被人攔住。抬頭一看，是張明和幾個平時不怎么來往的同學。
"喲，這不是陳大學霸嗎？"張明陰陽怪氣地說，"聽說你被林暖耍得團團轉(zhuǎn)?。咳６贾浪咏阒皇菫榱诵蟛稍L，就你一個人蒙在鼓里。"
陳默的眼神冷了下來："讓開。"
"怎么，生氣了？"張明得寸進尺地湊近，"林暖那種女生我見多了，表面上裝得純情，實際上..."
"閉嘴。"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張明不但沒停，反而變本加厲："怎么，說到你心坎里了？我聽說她還..."
陳默的拳頭在張明臉上著陸時，他自己都吃了一驚。張明踉蹌著后退幾步，鼻血直流，震驚地瞪大眼睛："你他媽瘋了？！"
"我說了，閉嘴。"陳默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冷得像冰。
這場斗毆很快引來了老師。當陳默被帶到教務處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林暖會知道這件事嗎？她會怎么想？
這個念頭讓他更加煩躁。為什么到現(xiàn)在，他還在意那個騙子的看法？
教務主任嚴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默，你一直是模范學生，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陳默沉默地站著，拒絕解釋。他知道自己沖動了，但聽到張明那樣說林暖，他就是控制不住那股從心底涌上的怒火——即使現(xiàn)在，他依然無法忍受任何人詆毀她。
這個認知讓他更加困惑。他應該恨林暖才對，為什么還要維護她？
放學后，陳默故意拖到很晚才離開教室。校園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到校門口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林暖。
陳默本想繞路避開，卻被她一眼看到。
"陳默！"林暖跑過來，眼睛還是腫的，但眼神堅定，"我等到你了。"
陳默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有事？"
"兩件事。"林暖深吸一口氣，"第一，采訪的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本來打算在辯論賽后就告訴你的，但..."她咬了咬嘴唇，"第二，謝謝你今天...打了張明。"
陳默挑眉："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傳遍了。"林暖小聲說，"有人說...你是聽到張明說我壞話才動手的。"
陳默的耳根微微發(fā)熱："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他不順眼。"
林暖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淚光："陳默，你在乎我。即使生我的氣，你還是在乎我。"
陳默啞口無言。她總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偽裝，這讓他既惱怒又無可奈何。
"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林暖輕聲請求，"不需要現(xiàn)在回答，我會等。"
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陳默："這是我寫的...所有我想對你說的話。等你愿意原諒我的時候再看。"
陳默沒有接，林暖就把信封輕輕放在他們之間的地面上，然后后退幾步："不管你怎么決定，我都會繼續(xù)喜歡你。不是作為采訪對象，就是作為...陳默。"
說完，她轉(zhuǎn)身跑開了，背影在夕陽中漸漸變小。陳默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信封，內(nèi)心掙扎。
最終，他還是彎腰撿起了它，小心地放進了書包最里層的口袋。
回家的路上，陳默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燁發(fā)來的好友申請，備注寫著：【關于林暖的事，想和你聊聊】。
陳默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點了"拒絕"。無論林暖是否欺騙過他，這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需要第三者插手。
夜幕降臨，陳默坐在書桌前，面前擺著那個未拆的信封。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進來，為信封鍍上一層銀邊。他伸出手，又縮回，反復幾次，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打開它。
他害怕看到的內(nèi)容，更害怕看不到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