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的金光漫過泰山祭壇的石階,每一級石階都被千年風雨沖刷得溫潤如玉,縫隙里還殘留著昨夜祭祀的柏葉灰燼。漢旗與黑鷹旗在山風里獵獵作響,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在青石板上交織成扭曲的網(wǎng),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兆。項琰飛踩著機關(guān)船的跳板踏上岸邊時,靴底的冰碴在石板上劃出細碎的聲響,與遠處隱約的鐘聲相和,竟有種奇異的韻律。
陳武帶著十余名護衛(wèi)迎上來,他們的鎧甲上還凝著霜花,長矛的尖刃沾著暗紅的血跡 —— 那是昨夜與影閣先鋒交手時留下的?!吧僦?,漢軍在祭壇東側(cè)的酸棗林里布了弓箭手,” 陳武壓低聲音,喉結(jié)因緊張而滾動,“他們的箭鏃涂了狼毒,方才抬下去三個弟兄,傷口已經(jīng)發(fā)黑了。” 他側(cè)身讓出視線,指尖指向祭壇中央的石碑,“還有這個,昨夜三更突然多出這些符號,弟兄們說與冰宮石壁上的鎮(zhèn)魂符很像,只是筆畫更邪性些?!?/p>
項琰飛順著他的指向望去,整塊青石碑足有三人高,表面被密密麻麻的刻紋覆蓋,像是被無數(shù)毒蟲啃噬過。最頂端是個燃燒的燭臺圖案,燭火的紋路蜿蜒而下,分成十二條支流,每條支流的末端都連著個 “秦” 字篆體,筆畫的轉(zhuǎn)折處帶著鋒利的鉤,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楚玉的綠光突然在他胸前跳動,透過粗布衣衫在石碑上投下團光暈,那些支流紋路竟泛起妖異的紅光,在地面投射出十二道光束,恰好將祭壇圍成個標準的圓形 —— 光束穿過漢旗與黑鷹旗的影子時,旗面突然發(fā)出焦糊味,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這不是鎮(zhèn)魂符,是聚魂燈的陣圖!十二條支流對應(yīng)十二地支,燭臺是陣眼,秦字符號是引魂的媒介。)項琰飛的指尖微微發(fā)顫,楚玉的綠光在他意識里炸開,浮現(xiàn)出范增曾講解過的《楚巫秘錄》記載:“聚魂燈者,以地支為引,以血親為祭,可召亡魂、復(fù)舊勢,秦巫常用之術(shù),楚地禁用百年?!?他突然想起暗河石壁上的 “燭” 字符號,原來泰山的聚魂燈就藏在這石碑之下,那些秦字符號正在貪婪地吸收晨光里的陽氣。
“少主你看這個!” 少年的聲音帶著驚惶,他懷里抱著塊從影閣殺手尸體上剝下的青銅殘片,殘片邊緣還沾著黑紅色的血漬。殘片上的紋路與石碑符號同源,只是多了些類似齒輪的刻痕 —— 那是墨家機關(guān)的標記。當少年將殘片舉到光束中時,石碑突然發(fā)出 “咔噠” 輕響,底部裂開道寸許寬的縫隙,一股混合著銅銹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縫隙里隱約可見青銅燈座的輪廓,項琰飛俯身細看,燈座上刻著鳳鳥銜燭的圖案:鳳鳥的羽翼舒展如傘,喙中叼著支燃燒的蠟燭,燭火的紋路里藏著細小的楚篆。最奇特的是鳳鳥的眼睛,竟是兩個凹陷的圓孔,與他懷中龍鳳玉牌的大小完全吻合。“這是楚秦合制的機關(guān),” 項琰飛心頭一震,(項少龍當年定是與秦舞陽有過合作,才會造出這種融合兩國紋飾的燈座。)
他剛要取出龍鳳玉牌,西側(cè)望樓突然射出支火箭。那火箭的箭桿裹著浸油的麻布,在晨光里拖著道橙紅色的火尾,箭鏃閃著幽藍的光 —— 顯然淬了劇毒。“保護燈座!” 陳武怒吼著撲過來,手中的藤牌橫在項琰飛身前?;鸺苍谂泼嫔险ㄩ_,火星濺落在石碑上,那些秦字符號像是活過來般蠕動,將火星盡數(shù)吸收,刻痕邊緣泛起妖異的紅光。
“桀桀桀 ——” 望樓上傳來詭異的笑聲,影閣的黑鷹旗突然向下?lián)]動三次。二十名黑袍殺手順著繩索從望樓滑下,他們的黑袍下擺繡著銀色的鷹爪,爪尖處的符號與石碑上的秦字篆體遙相呼應(yīng)。落地的瞬間,殺手們同時抽出腰間的匕首,匕首柄上刻著扭曲的 “獻祭” 符,符紋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 那是用人血浸泡過的。
“他們想用血祭啟動陣法!” 范增的聲音從祭壇西側(cè)傳來,老人拄著拐杖快步走來,錦袍的下擺被荊棘劃破了道口子,“《秦書》里記載過這種邪術(shù),用十二名血親的心頭血澆灌陣眼,能讓聚魂燈的威力提升十倍!” 他指著最前排的殺手,“你看他們的耳垂,都有個相同的刺青,定是秦舞陽用秘法培育的血親后裔!”
項琰飛將霸王槍猛地刺入地面,槍纓的紅毛突然暴漲半尺,與地面的十二道光束交織成網(wǎng)。紅光與紅光相撞,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形成道半透明的屏障。黑袍殺手們的沖鋒被擋住,匕首刺在屏障上紛紛彈開,刃口的 “獻祭” 符開始冒煙 —— 那是正邪之力相抗的征兆。
“用楚玉!” 范增的喊聲帶著喘息,“鳳鳥紋能克制秦篆!” 項琰飛立刻將楚玉貼在石碑上,綠光順著刻痕流淌,鳳鳥銜燭的圖案突然活了過來:鳳鳥的羽翼展開,遮住半數(shù)秦字符號,喙中蠟燭的火光變成青藍色,噴出的寒氣瞬間凍結(jié)了那些正在蠕動的刻紋。
(原來聚魂燈可由楚秦之力共同驅(qū)動,只是秦余孽用了血祭的邪法,才讓符號變得如此兇戾。)項琰飛突然明白,項少龍留下這燈座,本是想借秦地陰煞與楚地陽氣平衡天地之氣,卻被秦舞陽改成了喚醒亡靈的利器。
最西側(cè)的殺手已將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他的黑袍下擺無風自動,銀色鷹爪符號與石碑上的光束完全重合。項琰飛甩出槍纓,紅毛如靈蛇般纏住殺手的手腕,霸王槍的紅光順著紅毛注入其體內(nèi)。殺手突然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黑袍上的銀線 “嘭” 地炸開,露出里面藏著的黑石 —— 那黑石與墨邪胸前的一模一樣,石上的符號正在綠光中消融,變成縷縷黑煙。
“快毀掉陣眼!” 項琰飛對少年喊道。少年早已嚇得臉色慘白,卻還是咬緊牙關(guān)沖過去,將青銅殘片按在燈座的鳳鳥眼睛上。殘片上的 “守陵” 二字與鳳鳥紋重合的瞬間,石碑劇烈震動起來,十二道光束同時倒轉(zhuǎn),將吸收的火焰盡數(shù)反彈回望樓。
望樓上傳來秦舞陽殘魂的怒吼,那聲音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同時哀嚎。項琰飛抬頭望去,只見望樓的梁柱突然冒出火光,黑石符號在火中扭曲成蛇形,最終隨著坍塌的磚石化為灰燼。但在煙塵彌漫中,他分明看到個模糊的黑影從廢墟中升起,朝著長安的方向飛去 —— 那黑影的手中,似乎握著半塊與龍鳳玉牌相似的碎片。
祭壇的硝煙漸漸散去,項琰飛撿起那名自殺殺手胸前的黑石。楚玉的綠光穿透石面,映出里面封存的記憶碎片:未央宮的紫宸殿里,十二名黑袍人圍著個巨大的燭臺念咒,燭火的影子在墻面上組成秦舞陽的臉;東宮偏殿的地面刻著與泰山相同的符號,只是規(guī)模更大;個穿漢軍鎧甲的人正將黑石嵌入燭臺底座,鎧甲上的 “呂” 字徽記格外醒目……
(未央宮的聚魂燈已被激活,他們在等泰山的陣法呼應(yīng)!)項琰飛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就在這時,石碑的裂縫中突然彈出塊玉玨。玉玨上刻著半張地圖,與龍鳳玉牌的紋路拼接后,露出條蜿蜒的通道 —— 起點是東宮偏殿的燭臺,終點直指未央宮的地下密室,通道兩側(cè)標著無數(shù)火把符號,顯然是秦軍當年留下的照明裝置。
他將玉玨貼身藏好時,朝陽已升至山巔,祭祀大典的鐘聲正在敲響。長安的方向,隱約有黑煙升起,那煙柱的形狀與 “焚” 字符號的火焰紋路完美重合,像是天地間正在書寫的血色預(yù)言。
泰山的硝煙尚未散盡,項琰飛已帶著十名精銳楚部踏上前往長安的路。機關(guān)馬的輪軸在官道上碾出兩道平行的轍痕,轍痕里很快被寒風灌滿細雪 —— 時令已近深冬,沿途的樹木都裹著層冰殼,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楚玉的綠光始終籠罩著隊伍,將他們的氣息偽裝成尋常商旅的汗味與草料香,這是墨家的 “匿氣術(shù)”,能讓追蹤的獵犬失去目標。
范增留在泰山收攏殘部,臨行前塞給項琰飛塊龜甲。龜甲的邊緣有處新的裂痕,是老人用灼燒法剛卜出的卦象,裂紋恰好拼出 “火”“宮” 二字?!褒敿撞忿o說‘焚宮見真龍’,” 老人的聲音帶著憂色,哈出的白氣在胡須上凝成霜花,“秦余孽要在未央宮縱火,借焚燒之勢喚醒始皇帝的殘魂。傳說始皇帝的靈柩里藏著龍氣,若被邪術(shù)喚醒,天下又要陷入戰(zhàn)亂?!?/p>
項琰飛撫摸著龜甲邊緣,裂紋的延伸方向與記憶里未央宮平面圖的暗河走向完全一致。(那暗河定是秦軍當年留下的逃生密道,秦舞陽的殘魂定藏在那里。)他突然想起少年從影閣殺手身上搜出的布條,上面用秦篆寫著 “水繞火生”,當時不解其意,此刻才明白是指暗河與焚宮的位置關(guān)系 —— 暗河在地下環(huán)繞未央宮,恰好形成個巨大的火字形。
行至黃河渡口時,寒風卷著黃沙撲面而來。擺渡的老艄公正蹲在船頭補網(wǎng),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掌心布滿老繭,唯獨拇指上戴著個青銅扳指,扳指上的梔子花圖案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笆翘K莊主的人?” 項琰飛勒住機關(guān)馬,楚玉的綠光在扳指上輕輕跳動 —— 那是蘇云鶴山莊的標記,梔子花的花瓣里藏著個 “楚” 字。
老艄公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絲精光。他沒說話,只是從船艙里取出個蠟封的竹筒,竹筒上纏著三根黑色的羽毛 —— 那是楚部傳遞緊急消息的暗號?!皞€黑袍人留下的,說務(wù)必親手交給項少主?!?老艄公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他還說,到了長安,找西市的胡商買‘火玉’,能避焚宮之火?!?/p>
項琰飛捏碎蠟封,竹筒里的羊皮紙展開時發(fā)出脆響。紙上畫著幅奇怪的圖:未央宮的宮墻被火焰環(huán)繞,十二處宮殿的位置都標著紅點,唯有東宮偏殿的紅點是綠色。更詭異的是,每個紅點旁都寫著個秦篆數(shù)字,從一到十二,恰好對應(yīng)地支的順序。(綠點是安全區(qū),還是更大的陷阱?這些數(shù)字又代表什么?)
楚玉的綠光落在綠點上,羊皮紙突然滲出紅油。那紅油在綠點周圍凝成個微型的聚魂燈陣,燈陣的燭臺圖案里,竟藏著個極小的 “呂” 字。項琰飛心頭一緊,猛地將羊皮紙浸入黃河水,紅油在水面擴散,漸漸拼出 “燭臺藏兵” 四字 —— 字跡扭曲如蛇,顯然是用左手寫的,而呂澤恰好是左撇子。
“不好!” 項琰飛突然明白,東宮偏殿的燭臺不僅是密道入口,還連著秦軍的兵器庫,呂澤想借焚宮之亂,用這些兵器武裝影閣殺手,在長安制造混亂。他抬頭看向北岸,隱約能看到官道上的煙塵 —— 呂澤的親衛(wèi)果然追來了。
渡河的木船剛駛到江心,北岸就傳來馬蹄聲。二十名漢軍騎兵舉著畫像盤查,畫像上的項琰飛身披機關(guān)甲胄,手持霸王槍,顯然是影閣提供的 —— 畫中人的眼睛被特意畫成了紅色,與秦舞陽殘魂的眼睛一模一樣?!白プ№検嫌嗄跽撸p千金!” 騎兵的喊聲在河面回蕩,驚起群水鳥。
項琰飛對陳武使了個眼色,十名楚部精銳立刻分散到船的兩側(cè),裝作整理漁網(wǎng)的樣子。他自己則催動機關(guān)馬沖向船尾的蘆葦蕩,楚玉的綠光在他周身凝成層水膜,將身影隱在波光與蘆葦?shù)年幱袄??!斑@邊!” 項琰飛故意大喊,同時將早已準備好的替身推下船。
那替身是用稻草和黑袍偽裝的假人,胸前別著塊仿制的黑石。假人在水面漂浮時,黑袍上的符號竟在陽光下自動組成 “秦” 字。騎兵們果然中計,紛紛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沿岸追擊,沒人注意到真正的目標已順著水流漂向下游,換乘了艘早已等候在蘆葦蕩里的商船。
商船的船長是個獨眼老者,左眼戴著個銅制的眼罩,眼罩上刻著墨家的齒輪符號?!疤K莊主說少主會來,” 老者的聲音帶著海風的咸澀,他遞給項琰飛件繡著龍紋的錦袍,“這是用鮫綃混著石棉織的,能防火。今夜未央宮有夜宴,穿這個能混進去?!?/p>
項琰飛展開錦袍,發(fā)現(xiàn)襯里用金線繡著秘道地圖。地圖上的每個轉(zhuǎn)角處都標著與泰山相似的光束符號,只是符號的顏色有紅有綠 —— 紅色處用小字注著 “秦兵守”,綠色處則寫著 “楚舊部”。(項少龍當年在未央宮安插了不少楚部舊人?。┧麚崦鹁€的紋路,突然發(fā)現(xiàn)綠點符號的末端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 西市的胡商聚居區(qū)。
夜泊汴河時,商船的甲板積了層薄霜。項琰飛在欄桿上發(fā)現(xiàn)只死烏鴉,鳥喙里叼著半片麻布,上面的焦痕拼出 “初七焚宮” 四字。楚玉的綠光突然在烏鴉尸體上炸開,浮現(xiàn)出長安的街景:
—— 十二處糧倉正在被黑衣人潑灑火油,為首的正是呂澤的親衛(wèi)隊長;
—— 東宮偏殿的燭臺已被換成黑石底座,十二個黑袍人圍著它演練陣法;
—— 未央宮的太液池邊,有人在挖掘地道,出土的泥土里混著秦磚;
—— 西市的胡商正在搬運個巨大的鐵箱,箱子上的符號與影閣的黑鷹旗同源……
(初七是劉邦從泰山返回未央宮的日子,他們要趁祭祀歸來、宮中守衛(wèi)松懈時動手!)項琰飛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看向長安的方向,夜色中的城墻像條蟄伏的巨龍,而龍腹深處,正醞釀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
商船駛?cè)胛妓畷r,長安的輪廓在暮色中越發(fā)清晰。朱雀大街上的燈籠已次第亮起,像條燃燒的長龍,將天空映照得發(fā)紅。項琰飛站在船頭,楚玉的綠光突然與東宮方向的紅光產(chǎn)生共鳴,錦袍襯里的地圖上,所有符號同時亮起,在夜空中拼出個巨大的 “焚” 字。
這個 “焚” 字比泰山祭壇的符號多出三筆,像是在燭火旁加了三具跪著的尸體。項琰飛突然想起范增的話:“秦舞陽當年用三族親人獻祭,才換來與始皇帝殘魂溝通的能力?!保ㄟ@三筆代表的,定是呂澤準備用來獻祭的三個人?。?/p>
他握緊懷中的龍鳳玉牌,牌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像是有團火在里面燃燒。今夜的長安注定無眠,而藏在焚宮之火背后的,或許不只是秦余孽的復(fù)辟夢,還有漢軍內(nèi)部的驚天陰謀 —— 錦袍上呂澤的畫像與黑袍人的身影,在綠光中漸漸重疊成同一個輪廓,仿佛預(yù)示著這場浩劫的真正主導(dǎo)者,遠比想象中更接近權(quán)力的中心。
船靠近碼頭時,項琰飛看到西市的方向有盞綠燈在閃爍 —— 那是胡商的信號。他將霸王槍藏在商船的貨艙里,只帶著楚玉和龍鳳玉牌,跟著獨眼老者走向那片燈火通明的市集。夜風吹過幡旗,帶來胡商的叫賣聲與烤肉的香氣,沒人知道,一場足以改變天下命運的風暴,即將在這座繁華的帝都中心,悄然拉開序幕。
商船停靠長安碼頭時,暮色已浸透護城河的水波。磚紅色的宮墻在殘陽中泛著鐵銹般的光澤,墻頂?shù)娘糗θ玟忼X般切割著灰紫色的天空。項琰飛站在甲板上,指尖摩挲著錦袍領(lǐng)口的盤扣 —— 那是蘇云鶴特意定制的暗扣,內(nèi)藏三根細如發(fā)絲的銀針,針尾刻著微型的鳳鳥紋,與楚玉的光紋能產(chǎn)生共振。
“進了朱雀門,沿著青石板路走三百步,左轉(zhuǎn)有株老槐樹。” 獨眼船長的聲音帶著河風的沙啞,他將青銅令牌塞進項琰飛掌心時,斷指的疤痕蹭過對方的皮膚,“老漢姓周,原是楚王府的廚子,當年跟著王妃逃出來的。他烤的胡餅里總藏著蜜棗,那是王妃最愛吃的?!?船長的獨眼突然閃過紅光,項琰飛這才注意到他的瞳仁里嵌著極小的齒輪 —— 竟是墨家的 “義眼”,用來識別影閣的偽裝。
城門校尉查驗錦袍時,腰間的佩刀在夕陽下泛著冷光。刀鞘上的纏繩編成 “漢” 字結(jié),卻在繩結(jié)深處藏著根黑色的絲線 —— 那是影閣殺手常用的 “斷喉絲”。項琰飛故意讓龍紋錦袍掃過校尉的指尖,對方的指甲縫里滲出黑色的粉末,落在衣料上蝕出針尖大的黑點(是西域的 “腐骨散”,沾膚即入血,三個時辰后會讓關(guān)節(jié)僵化)。
“呂大人的貴客?” 校尉皮笑肉不笑地放行,左手卻在城門石獅子的基座上輕叩三下。項琰飛眼角的余光瞥見石獅子右眼的瞳孔微微轉(zhuǎn)動,原本青灰色的石質(zhì)突然泛起層烏光 —— 那是塊偽裝成石材的黑曜石,瞳孔里刻著影閣的鷹形符號,正隨著叩擊聲閃爍。
穿過朱雀門時,青石板路的縫隙里鉆出幾株瓦松,葉片上的露珠在暮色中滾動,映出宮墻的倒影。項琰飛數(shù)著腳下的石板,每塊石板的四角都有個極小的凹槽,凹槽排列成 “四象陣” 的格局,白虎位的石板比其他方位高出半分(是觸發(fā)機關(guān)的信號磚)。走到第二百八十步時,他故意踩偏半步,靴底碾過瓦松的根須,露珠墜落在白虎位的凹槽里,瞬間被吸入石下 —— 果然是中空的傳聲裝置。
老槐樹的陰影如墨汁般濃稠,樹齡約莫有百年,粗壯的樹干需兩人合抱,樹皮上布滿雷擊后的焦痕,裂紋里嵌著些細碎的青銅殘片。賣胡餅的老漢蹲在黃泥爐前,炭火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對面的宮墻上,竟與樹影組成個完整的 “楚” 字。
“客官要甜的還是咸的?” 老漢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嘶啞,左手往爐膛里添柴時,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刺青 —— 三瓣梔子花的花瓣里,藏著個極小的 “項” 字。項琰飛接過胡餅,指尖觸到餅底的溫熱,油紙包裹的邊緣有細密的齒痕,正是墨家密信的標記方式。
深夜的未央宮被月光洗得發(fā)白,飛檐上的走獸口中含著夜明珠,光照在青磚上,映出淡淡的紋路。項琰飛伏在假山石后,楚玉的綠光在掌心凝成寸許長的光絲,順著磚縫游走。那些看似雜亂的劃痕突然在光線下重組:豎畫如劍、橫畫似盾,交叉處的折線形成微型的 “止” 字 —— 這是墨家的 “避水符”,原用于舟船防水,在此處被改造成避哨符,順著符號指引的路線走,腳步落在磚縫的 “生門” 位,竟能消弭所有聲響。
東宮偏殿的窗紙透著搖曳的燭光,窗欞的影子在地面投下交錯的方格,如同一道無形的牢籠。項琰飛貼在廊柱后,能聞到殿內(nèi)飄出的檀香混合著鐵銹味 —— 那是影閣特制的 “迷魂香”,燃到第三刻會散出不易察覺的白煙,吸入者會在半個時辰后陷入幻境。他屏住呼吸,指尖蘸取廊下草葉上的露水,在掌心畫出楚玉教他的 “破幻符”,水汽接觸皮膚的瞬間,綠光在掌紋間流轉(zhuǎn)成保護層。
殿內(nèi)黑袍人的身影在書架前移動,袍角掃過地面時,帶起的灰塵在燭光中劃出軌跡,與地磚上的紋路重合。項琰飛盯著第三排左數(shù)第五塊地磚 —— 那塊磚的邊緣比其他磚塊多出三道極細的刻痕,組成微型的 “開” 字。他悄然繞到殿后,指尖按在磚縫的凹槽里,觸感冰涼如玉,與楚玉的溫度形成奇妙的呼應(yīng)。
“咔噠” 一聲輕響,地磚如荷葉般向上翻起,露出黑黝黝的密道入口。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混雜著朽木與青銅的味道,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沉睡了千年。項琰飛取出腰間的火折子,火光跳動的瞬間,他看見密道內(nèi)壁的火把支架上刻著纏枝紋,紋路的轉(zhuǎn)折處藏著秦篆的 “衛(wèi)” 字 —— 這是秦始皇陵守兵的標記,證明密道與秦陵地宮相通。
下行的石階由青黑色的玄武巖砌成,每級臺階的側(cè)面都有個極小的凹坑,坑里積著些暗紅色的粉末。項琰飛用指尖蘸取少許,粉末在綠光中泛起熒光 —— 是干涸的人血,血漬里混著細小的鱗片,與 “深海噬” 傀儡胸腔里的綠火燃料成分一致(這些臺階是用活人獻祭后澆筑的)。
走到第三十級臺階時,前方突然出現(xiàn)道鐵門,門環(huán)是青銅鑄成的虎頭,虎眼鑲嵌著鴿蛋大的夜明珠,珠光照在對面的石壁上,映出模糊的人影。項琰飛將龍鳳玉牌按在虎頭額頭的王字紋上,玉牌與青銅接觸的瞬間,夜明珠突然爆發(fā)出強光,虎嘴緩緩張開,露出里面的鎖孔 —— 鎖孔的形狀竟與霸王槍的槍尾完全吻合,連槍纓的紅毛凹槽都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氣,解下背后的霸王槍。槍身的溫度比尋常時高出半分,紅纓在夜明珠的光線下泛著細碎的金光。將槍尾插入鎖孔的剎那,整扇鐵門突然震動,內(nèi)部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轟鳴,虎頭的獠牙開始緩緩收縮,門軸處噴出帶著檀香的白霧 —— 那是墨家特制的 “潤滑脂”,由檀木精油混合蜂蠟制成,能讓百年未動的機關(guān)恢復(fù)靈活。
鐵門 “吱呀” 開啟的瞬間,一股鐵銹與檀香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密室約有半間教室大小,穹頂是弧形的,由無數(shù)塊青銅板拼接而成,板上的刻度組成完整的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嵌著發(fā)光的螢石,與地面的符號形成呼應(yīng)。中央的石臺上,鎏金盒子在螢石光下泛著冷光,盒蓋的火焰紋由無數(shù)個微型 “秦” 字組成,筆畫間的縫隙里填著朱砂,細看之下竟是用人血調(diào)和的。
項琰飛掀開盒蓋的剎那,楚玉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嗡鳴。盒內(nèi)鋪著暗紅色的絨布,半塊虎符靜靜躺在中央,符面刻著秦軍的 “驪” 字,筆畫邊緣的磨損處露出銀白色的金屬 —— 是摻入了隕鐵的玄鐵,這種材質(zhì)在低溫下會散發(fā)寒氣,與楚玉的綠光接觸時,竟在符面凝結(jié)出層薄霜。
“果然是秦始皇陵的守兵符?!?他指尖撫過符面的凹槽,那些看似隨機的紋路,實則是秦軍的布防圖,驪山的方位用凸起的圓點標記,圓點周圍的螺旋紋與影閣總壇的中樞輪紋路完全一致(秦余孽不僅要調(diào)兵,還要用守陵軍的煞氣驅(qū)動中樞輪)。
石臺下的暗格突然彈出支毒箭,箭桿涂著黑漆,箭頭泛著烏光。項琰飛側(cè)身避開的瞬間,箭簇釘在身后的青銅星圖上,箭尾的羽毛突然炸開,飛出數(shù)十根細針,針尖的符咒在螢石光下泛著綠光。他揮槍橫掃,槍纓的紅毛如屏障般展開,細針撞在紅毛上紛紛墜落,卻在地面蝕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 針上淬了 “化骨水”,是影閣用十三種毒草煉制的劇毒。
“反應(yīng)倒是快?!?呂澤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緩步走出時,黑袍的下擺掃過地面的符號,那些 “秦” 字突然亮起紅光。他左手握著另一半虎符,符面的 “驪” 字與項琰飛手中的恰好互補,“當年項少龍在鴻門宴上沒殺劉邦,如今他的后人卻要壞我的大事,真是諷刺?!?/p>
呂澤將兩半虎符對接的剎那,密室的石壁突然轉(zhuǎn)動,露出后面的兵器庫。戈矛林立如林,槍尖的寒光在螢石光下閃爍,每柄兵器的柄端都刻著影閣的鷹形符號,符號的眼睛處嵌著極小的黑石 —— 與墨邪黑袍上的黑石材質(zhì)相同?!俺跗咦訒r,守陵軍會從密道入城,” 他撫摸著虎符上的紋路,指腹的老繭蹭過 “驪” 字的筆畫,“而你,會成為這場焚宮大戲的祭品,用項氏的血喚醒始皇帝的殘魂?!?/p>
項琰飛的指尖悄悄滑向腰間的楚玉,綠光順著地磚縫隙蔓延,那些 “水火同源” 的符號突然亮起。他注意到呂澤腳下的地磚比周圍高出半分,磚縫里的朱砂符咒正在蠕動 —— 是墨家的 “困龍陣”,一旦激活,地磚會彈出鎖鏈纏住目標的腳踝?!澳阋詾橛伴w真的會幫秦軍復(fù)辟?” 他突然笑出聲,槍纓的紅毛如靈蛇般竄出,纏住呂澤的手腕,“墨邪的目標從來都是天下,等你調(diào)出守陵軍,他就會用中樞輪的煞氣將你們一同絞殺?!?/p>
呂澤的臉色驟變的瞬間,石壁后的兵器庫突然傳來爆炸聲?;鸸庵?,影閣殺手的尸體被氣浪掀飛,他們手中的鏈鋸刀在落地時炸裂,刀刃的符咒在火焰中扭曲成 “影” 字。項琰飛趁機奪回虎符,楚玉的綠光在符面上炸開,浮現(xiàn)出秦舞陽的計劃:
—— 守陵軍的鎧甲內(nèi)側(cè)都涂著易燃的油脂,遇熱即燃。
—— 聚魂燈的燈油混入了楚人的血,點燃后會產(chǎn)生致幻的煙氣。
—— 劉邦的寢宮床下藏著炸藥,引線與聚魂燈的燭芯相連。
這些畫面在綠光中流轉(zhuǎn)時,呂澤突然從袖中甩出枚煙霧彈,黑色的濃煙瞬間籠罩密室。項琰飛屏住呼吸,卻聽見虎符傳來劇烈的震動 —— 符面的玄鐵在低溫下與煙霧中的硫磺產(chǎn)生反應(yīng),發(fā)出細微的爆裂聲,恰好暴露了呂澤的逃跑方向。
密室的坍塌聲如悶雷般滾過東宮,項琰飛抱著虎符鉆進地磚下的密道時,頭頂?shù)那嚆~星圖正簌簌墜落。碎塊砸在石階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其中一塊濺起的碎片擦過他的手背,留下道血痕 —— 血珠滴落在虎符上的瞬間,符面的 “驪” 字突然亮起紅光,在密道的石壁上投射出條虛線,直指西北方向。
“封鎖所有出口!他跑不遠!” 呂澤的怒吼從頭頂傳來,夾雜著禁軍的甲胄碰撞聲。項琰飛加快腳步,楚玉的綠光在前方織成道光帶,照亮了密道內(nèi)壁的符號:秦篆的 “水” 字與楚紋的 “火” 字交替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處匯成太極形狀的圖案,圖案中心的黑點里藏著個極小的 “逃” 字。
暗格里的火把被震得搖搖欲墜,火苗在氣流中扭曲成蛇形,光影投射在石壁上,竟拼出條通往偏殿燭臺的捷徑。項琰飛貼著石壁前行,指尖撫過那些被火把熏黑的符號,突然在一處凹陷里摸到塊凸起的石粒 —— 是墨家的 “指路石”,轉(zhuǎn)動石粒的瞬間,左側(cè)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側(cè)道。
側(cè)道的地面鋪著白色的鵝卵石,石子的排列方式與泰山祭壇的光束軌跡完全一致。項琰飛踩著石子前行時,楚玉的綠光突然在腳下亮起,每顆石子都泛起熒光,組成十二地支的符號,“子” 位的石子比其他位置更燙(是守陵軍密道的入口標記)。
東宮偏殿的燭臺在綠光中泛著青灰色的光澤,銅制的燈座上刻著盤旋的鳳鳥,鳥喙銜著的燭火突然變成青色,火焰的形狀與楚玉的龍紋形成呼應(yīng)。項琰飛注意到燭臺底座的鳳鳥紋有處斷裂,缺口的形狀恰好能容納虎符的凸起部分。他將虎符按在缺口處的剎那,青銅構(gòu)件突然旋轉(zhuǎn),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陰風裹挾著鐵銹味從里面涌出,吹得燭火劇烈搖晃。
密道比想象中寬敞,兩側(cè)的石壁上鑿著秦軍的軍陣圖:步兵在前持盾,騎兵在后舉矛,箭頭所指的終點竟是未央宮的椒房殿 —— 劉邦的寢宮。軍陣圖的間隙里刻著細小的數(shù)字,從 “一” 到 “十二” 依次排列,每個數(shù)字旁都畫著微型的火焰紋(標記著守陵軍入城的時辰)。
項琰飛的心跳驟然加速,楚玉的綠光在軍陣圖上流動,標出了三處埋伏點。第一個埋伏點藏在轉(zhuǎn)角的暗格里,暗格的石縫里露出半截黑袍,袍角的銀線在綠光中泛著冷光。他故意踩響腳下的石子,暗格里的殺手果然探頭查看,鏈鋸刀的鋸齒在火光中閃著寒光,刀刃的符咒與影閣總壇的詛咒陣完全一致。
“找死!” 殺手的嘶吼未落,項琰飛已甩出槍纓。紅毛如靈蛇般纏住對方的咽喉,楚玉的綠光順著紅毛注入,符咒突然反噬 —— 刀刃的鋸齒開始倒轉(zhuǎn),鋸斷了殺手自己的手腕。那人慘叫著倒地時,項琰飛注意到他腰間的銅牌刻著 “影衛(wèi)丙級”,牌背面的符號與未央宮城門的黑曜石符號相同(影閣的等級制度與秦軍軍銜同源)。
第二個埋伏點是片流沙陷阱,地面覆蓋的木板上畫著偽裝的地磚紋,紋路的交叉處用朱砂點標記。項琰飛認出這是墨家的 “流金陣”,連忙將虎符拋向?qū)Π?—— 虎符的玄鐵材質(zhì)能引發(fā)流沙的磁性反應(yīng)。果然,流沙如潮水般涌向虎符落地處,露出下面的尖刺陷阱,刺尖上掛著破碎的衣料,染著暗紅色的血跡。
他踩著凸起的石樁躍過時,目光掃過陷阱底部的白骨。最上面的那具骨架戴著枚青銅指環(huán),指環(huán)上的梔子花圖案已被腐蝕得模糊不清,但殘留的紋路仍能看出與蘇云鶴的令牌同源。(這些是當年隨王妃逃到長安的楚部舊人,他們沒能躲過影閣的追殺)。
第三個埋伏點最隱蔽,整條通道的石壁都是活動的,能向中間擠壓。項琰飛剛走到通道中央,兩側(cè)的石壁突然發(fā)出 “嘎吱” 的聲響,石縫里滲出黑色的粘液,在地面匯成溪流。他將霸王槍橫在胸前,槍身的紅光撐起道縫隙,楚玉的綠光則在石壁上快速游走 —— 那些秦軍軍陣圖的騎兵胯下,藏著個極小的 “止” 字符號,是用楚地特有的朱砂繪制的。
槍尖刺入符號的瞬間,石壁的擠壓突然停止。項琰飛趁機貼近石壁,發(fā)現(xiàn)符號后面是塊松動的石板,掀開后露出個窺視孔??淄獾拿苁依?,呂澤正與個戴青銅面具的人說話,那人的手指在沙盤上劃出火焰紋:“聚魂燈的燈油已混入楚人的血,只要劉邦的血濺到燈臺,始皇帝的殘魂就能借尸還魂。”
面具人的聲音透過孔眼傳來,項琰飛突然渾身一震 —— 那聲音與墨邪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些蒼老的沙啞。更讓他心驚的是,那人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塊與墨玄相同的梅花形胎記(墨邪果然沒死!他一直偽裝成影閣首領(lǐng),暗中操控一切)。
楚玉的綠光在窺視孔上炸開,沙盤里的火焰紋突然扭曲,變成 “初七巳時” 的字樣。旁邊的箭頭指向彭城,箭頭末端畫著個棺槨的圖案,棺蓋的紋路與楚王陵的地宮圖完全一致。項琰飛的指尖滲出冷汗 —— 他們不僅要在未央宮焚宮,還要在彭城挖開楚王陵,用項羽的尸骨完成最后的獻祭。
密道盡頭的出口連著椒房殿的橫梁,梁上的灰塵厚得能埋住腳掌,顯然很久沒人來過。項琰飛趴在梁上,透過瓦片的縫隙往下看,宮女正將盞青銅燈擺到劉邦的床頭。燈座的火焰紋與泰山祭壇的如出一轍,只是燭芯里纏著根紅色的絲線,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 他突然想起蕙蕙的話,楚地的巫蠱術(shù)常用親人的頭發(fā)下咒,這絲線的發(fā)質(zhì)與項氏族人的發(fā)質(zhì)極為相似。
更遠處的宮墻上,影閣的黑鷹旗正在夜風中擺動。旗面的銀線在月光下組成個巨大的 “焚” 字,筆畫間的空隙里,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在移動 —— 是影閣殺手在布防,他們的位置恰好組成 “北斗七殺陣”,每個陣眼都對著漢軍的糧倉(他們要燒毀長安的糧草,讓守軍不戰(zhàn)自潰)。
項琰飛握緊手中的虎符,楚玉的綠光與虎符的紅光交織,在橫梁上投射出最后一個符號:“彭” 字的篆體,筆畫末端的箭頭直指楚王陵的主墓室。他摸出懷中的龍鳳玉牌,玉牌的溫度越來越高,仿佛在呼應(yīng)千里之外的楚王陵。
夜風吹過椒房殿的窗欞,帶來遠處更夫的梆子聲,“咚 —— 咚 —— 咚 ——” 三更天了。離初七只剩下三天,未央宮的焚宮之火已如箭在弦,而彭城的楚王陵深處,那半塊刻著鳳鳥紋的玉佩,或許正靜靜等待著與龍鳳玉牌的重逢,等待著揭開楚秦兩族糾纏千年的最后秘辛。
第五節(jié) 殘符引路向彭城
三更的梆子聲余韻未散,項琰飛已趴在椒房殿橫梁上蟄伏了半個時辰。梁木積年的霉味混著殿內(nèi)的龍涎香,在鼻腔里交織成一種沉悶的氣息,仿佛能扼住人的呼吸。他將下頜抵在冰涼的槍桿上,霸王槍的紅纓垂在胸前,尖端的絨毛偶爾掃過錦袍,帶來細微的癢意 —— 這是極度緊張時唯一能感知的實感。
宮墻外的黑鷹旗仍在風中獵獵作響,旗面的銀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刀鋒。北斗七殺陣的光點已漸次熄滅,最后熄滅的是位于西北角糧倉的陣眼,那里的火光比別處暗了三分,顯然影閣殺手已完成布防,正蟄伏在暗處等待初七的信號。項琰飛輕輕翻動手腕,楚玉的綠光在掌心凝成枚柳葉狀的光刃,刃面倒映出下方燭臺的影子,他小心翼翼地割開瓦片間的泥灰,粉末簌簌落在肩頭,像極了泰山祭壇的冰屑。
“必須在寅時三刻前離開,” 他在心里默數(shù)著時辰,指尖的光刃劃開第三片瓦片,“禁軍換崗的間隙只有一炷香,錯過就要等到天明?!?瓦片下方的椽子上刻著細密的紋路,是楚部工匠特有的標記方式,每道橫紋代表一個時辰,豎紋則標記著巡邏路線 —— 這是蘇云鶴提前安排的暗記,沒想到竟在此時派上用場。
梁上的積塵突然簌簌落下,如同微型的雪崩。下方傳來劉邦的咳嗽聲,老皇帝似乎被夜寒驚醒,枯瘦的手指正揉著眉心。項琰飛屏住呼吸,透過瓦片的縫隙望去,只見劉邦的睡袍領(lǐng)口繡著團褪色的龍紋,線頭在燭火中微微顫動,像條垂死的蛇。
“那盞燈……” 劉邦的聲音帶著老態(tài)的沙啞,目光死死盯著床頭的青銅燈,“總覺得在哪見過……” 項琰飛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只見老皇帝顫巍巍地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燈座上摩挲,指甲縫里的污垢嵌在鳳鳥紋的凹槽里,恰好按在紋案的斷裂處。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火苗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在墻面上投下個龐大的影子。那影子的輪廓與秦舞陽的殘魂驚人地相似,右手握著柄青銅劍,劍尖直指劉邦的咽喉。項琰飛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楚玉的綠光在掌心急促閃爍,光刃險些刺破掌心 —— 他差點沖動地跳下去,卻在最后一刻想起范增的囑托:“劉邦活著,秦余孽的陰謀就有破綻;他若死了,天下只會更亂?!?/p>
“來人!” 劉邦的聲音帶著驚惶,突然拔高的音調(diào)刺破了夜的寂靜。項琰飛趁機翻身躍下橫梁,腳尖點過窗欞的剎那,楚玉的綠光突然在窗紙上烙下道符印 —— 那是墨家的 “隱匿符”,符印的紋路由無數(shù)個微型 “楚” 字組成,能在半個時辰內(nèi)屏蔽氣息。他落地時踩碎片瓦,“咔嚓” 聲恰好被殿外禁軍的腳步聲掩蓋,鐵甲碰撞的鏗鏘聲如同天然的屏障。
恰在此時,換崗的梆子聲 “咚” 地響起,聲波在殿內(nèi)回蕩,震得燭火又晃了晃。項琰飛貼著墻角疾行,靴底的膠墊踩在金磚上,發(fā)出類似貓爪落地的輕響 —— 這是墨家特制的 “消音墊”,用鹿筋混合膠漆制成,能吸收九成的腳步聲。經(jīng)過劉邦床榻時,他瞥見老皇帝枕邊的密詔,詔書上的 “呂” 字被朱砂圈住,墨跡尚未干透。
沿著來時的密道折返,地磚下的傳聲裝置仍在運作,銅制的管道里傳來呂澤的咆哮:“查!給我仔細查東宮的每塊磚!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虎符!” 聲音經(jīng)過管道的放大,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震得石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項琰飛貼著石壁疾行,指尖撫過那些 “水火同源” 的符號,綠光流過之處,符號突然重組,橫畫與豎畫交錯成井字形,在轉(zhuǎn)角處拼出個清晰的 “井” 字 —— 是未央宮的水井位置,那里藏著楚部舊人準備的逃生工具。
水井的轱轆上纏著半圈麻繩,繩結(jié)打成梔子花形狀,花瓣的數(shù)量恰好是七片,對應(yīng)著楚部的七位長老。項琰飛轉(zhuǎn)動轱轆三下,第一圈時聽到輕微的 “咔噠” 聲,第二圈時轱轆軸心噴出帶著濕氣的冷風,第三圈轉(zhuǎn)動到一半,井壁突然裂開道暗門,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被井水的滴落聲完美掩蓋。
老周的身影在門后顯現(xiàn),他穿著件打滿補丁的灰布短褂,腰間系著的圍裙沾著面粉,顯然是剛從廚房趕來。老人手里提著個油布包裹,包裹的四角都用紅繩扎著,繩結(jié)與楚玉的光紋產(chǎn)生微弱的共鳴?!疤K莊主的信鴿傍晚到了,” 老周的聲音壓得極低,吐字時嘴唇幾乎不動,“說彭城那邊……” 他的目光突然頓住,死死盯著項琰飛手背的血痕,渾濁的眼睛里閃過驚恐,“這血…… 沾到虎符了?”
血痕在綠光中泛著異樣的紅,像極了影閣符咒的顏色。油布上的墨跡突然活了過來,順著布料的紋理游走,在 “彭城” 二字周圍形成個環(huán)形符號。環(huán)內(nèi)的楚王陵圖案由無數(shù)細小的 “秦” 字組成,主墓室的位置多出個黑點,圓點的大小與虎符 “驪” 字的凹槽完全吻合,邊緣的鋸齒狀紋路更是分毫不差。
“他們要在楚王陵用虎符開啟‘血祭陣’,” 老周的聲音發(fā)顫,握著包裹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用項羽將軍的尸骨…… 獻祭給始皇帝的殘魂?!?他突然撩起圍裙,露出腰間的青銅令牌,牌上的梔子花圖案已被歲月磨得模糊,“老奴當年給王妃當廚子,親眼見過將軍的佩劍,劍穗上的玉佩…… 就和您這塊楚玉一個模樣?!?/p>
項琰飛將虎符按在羊皮紙上,黑點突然亮起,在環(huán)內(nèi)投射出十二道光芒,光束的角度與泰山祭壇的十二條光束完全對應(yīng)。楚玉的綠光與光芒交織,在空氣中形成道立體的星圖,星圖的北斗七星位置嵌著微型的人影 —— 影閣的十二位核心殺手,其中位于 “天權(quán)” 位的人影袖口繡著半朵梔子花,與守陵人的標記完全一致。
“影閣的臥底代號‘燭’,” 項琰飛的指尖劃過星圖,綠光在那人影上凝成個光點,“負責看管楚王陵鑰匙的守陵人?!?他突然想起范增曾說過的話:“楚部舊人中,有位姓尹的老人,當年是項羽將軍的親衛(wèi),如今在彭城守陵?!?/p>
此時,宮墻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鐵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由遠及近,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呂澤的親衛(wèi)正在挨家挨戶搜查,火把的光映在宮墻上,如同流動的火海。老周突然將個青銅哨子塞進他手中,哨身刻著細密的孔洞,孔眼的排列方式與蕙蕙的玉笛相同:“吹三聲,間隔要像楚地的童謠節(jié)奏。城南的船會等你,撐船的是個獨眼老漢,他的船槳上有梔子花刻痕?!?/p>
老人又從懷里掏出塊玉佩,玉質(zhì)與楚玉相似卻更溫潤,鳳鳥紋的頸部缺了半角,恰好與龍鳳玉牌的缺口互補?!斑@是王妃當年的貼身玉佩,” 老周的聲音帶著哽咽,“她說若遇項氏后人,就把這個交給他,能在彭城調(diào)動所有隱藏的舊部?!?玉佩的背面刻著個極小的 “尹” 字,是守陵人的姓氏。
哨聲穿透夜色時,項琰飛已鉆進井壁的暗河。暗河的水冰冷刺骨,沒及膝蓋的水流帶著細小的沙礫,擦過小腿時帶來輕微的痛感。木船的船頭刻著新的符號,螺旋狀的紋路與楚王陵地宮圖的水道標記一致,船尾的燈籠在水面映出 “楚” 字倒影,隨著水波搖晃成模糊的 “秦” 字,仿佛楚秦兩族的恩怨在水中糾纏。
他望著長安的方向,未央宮的燭火仍在亮著,只是那片火光中,隱約有只黑鷹的影子掠過宮墻。鷹翅上的符號在月光下閃著紅光,與楚王陵的環(huán)形符如出一轍,只是多了道斜劃,像是在環(huán)形符上劃開道傷口?!俺跗叩姆賹m之火,” 項琰飛握緊船槳,木質(zhì)的紋理在掌心留下印記,“不過是幌子,真正的殺招在彭城?!?/p>
木船駛出暗河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東方的啟明星格外明亮,星光落在水面,與楚玉的綠光交織成網(wǎng)。項琰飛展開蘇云鶴的信,麻紙的邊緣有些磨損,顯然是經(jīng)過多次傳遞。墨跡在綠光中顯露出隱藏的字句,是用楚地特有的 “密寫墨” 書寫,需經(jīng)玉光照射才能顯現(xiàn):“楚王陵的守陵人袖口有半朵梔子花刺青,左胸第三根肋骨處有箭傷疤痕。真正的鑰匙…… 在蕙蕙姑娘身上,她發(fā)間的玉簪原是王妃的陪嫁,簪尾藏著開啟主墓室的機關(guān)?!?/p>
他突然想起蕙蕙發(fā)間的玉簪,簪尾的缺口與王妃玉佩的缺角嚴絲合縫,合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鳳鳥銜燭圖案。那玉簪的玉質(zhì)與楚王陵的封門石相同,當年項羽入關(guān)中時,曾取驪山玉石為王妃打造飾品,沒想到竟成了千年后的關(guān)鍵。
離初七還有三天,焚宮之火與血祭陣的陰影如同兩朵烏云,同時籠罩在中原大地上。項琰飛將龍鳳玉牌與王妃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鳳鳥紋在晨光中流轉(zhuǎn),翅尾的紋路恰好指向彭城的方向。船板上最后一個符號在光中漸漸清晰 —— 那是 “陵” 字的篆體,筆畫末端的箭頭深入地下三尺,與楚王陵主墓室的深度完全一致。
而在符號的最深處,藏著個極小的 “燭” 字,筆畫的起筆處與蕙蕙玉簪的紋路驚人地相似。項琰飛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個字,楚玉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仿佛在呼應(yīng)千里之外的某樣?xùn)|西。他知道,蕙蕙與這場楚秦兩族糾纏千年的恩怨,她與自己的命運,都將在彭城的楚王陵中,迎來最終的揭曉。
木船順流而下,船頭劈開的水波在身后形成兩道弧線,如同歷史留下的軌跡。遠處的彭城城墻已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城墻的磚縫里似乎藏著無數(shù)雙眼睛,正靜靜等待著這場跨越千年的宿命對決。而楚王陵深處,那半塊刻著鳳鳥紋的玉佩,那扇塵封的主墓室大門,那關(guān)于楚秦兩族最終的秘辛,都在黑暗中屏息等待,等待著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