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楠的拇指抖得按不準(zhǔn)屏幕,指尖劃過聊天框往上翻,那些熟悉的表情包、吐槽工作的抱怨、分享的搞笑視頻,如退潮后顯露的礁石般浮現(xiàn),每一條都帶著往日的溫度,此刻卻堵得她喉嚨發(fā)緊。
直到屏幕定格在十天前,時間戳顯示晚上八點零二分,安悅音發(fā)來的文字帶著未加標(biāo)點的急促:
"楠,我覺得屋里有人,鏡子里的我動作會慢半拍"。
徐若楠的呼吸驟然停滯!
她分明記得自己當(dāng)時敷著面膜,打字回復(fù)過“別自己嚇自己”,可此刻翻遍聊天記錄,竟找不到任何自己發(fā)出的回應(yīng)。對話框里只懸著安悅音孤零零的文字
—像一聲無人聽見的求救。
手指繼續(xù)上滑,接下來的三天記錄仿佛被橡皮擦粗暴抹去,只余下三條孤零零的視頻消息,發(fā)送時間精準(zhǔn)得如同手術(shù)刀切割
—每天凌晨三點十七分,一秒不差。
徐若楠的拇指懸停在播放鍵上方,指腹的汗洇濕了屏幕。
她清晰地記得那三天自己在外地參加醫(yī)學(xué)研討會,每日忙至深夜倒頭便睡,手機始終開著免打擾。
可為何對這些視頻毫無印象?
鎖屏預(yù)覽里該有的消息提示,相冊里該自動保存的緩存,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
第一個視頻畫面劇烈抖動,像是有人舉著手機狂奔。
鏡頭掃過客廳,沙發(fā)上的抱枕被擺成詭異的圓圈,茶幾上的玻璃杯倒扣著疊成塔狀,杯口朝下卻不見一滴水滲出。
背景里傳來細微的摩擦聲,如同老舊的磁帶在轉(zhuǎn)動。
最后十秒,鏡頭猝然轉(zhuǎn)向浴室。
鏡面蒙著厚厚霧氣,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玻璃滑落,在“救我”兩個歪扭如指甲刻畫的字跡筆畫間匯成水痕。
那最后一筆的收鋒處,一道細長劃痕赫然在目,與安悅音后背的舊傷完全吻合。
徐若楠的牙齒不受控制地開始打顫,上下牙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清晰得令人發(fā)毛。
她明明記得這晚和同事聚餐到深夜,回到酒店倒頭就睡,手機就放在床頭柜上充電,根本沒聽到任何提示音。
可視頻播放記錄赫然顯示,她在凌晨三點四十分打開過這條消息,觀看時長精確到整整一分鐘。
第二個視頻的鏡頭異常穩(wěn)定,像是被刻意固定在某個角落。
客廳依舊空無一人,但沙發(fā)上的抱枕被擺弄過,圍成一個更小的圈,圈里正放著那臺老式錄音機,機身的指示燈幽幽亮著詭異的紅光。
鏡頭緩緩移動,掃過玄關(guān)的瞬間,徐若楠的心臟猛地一縮。
門口的地墊上,那個小熊圖案的眼睛位置,竟憑空多出兩個黑色的圓點,油墨未干似的,正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鏡頭。
最后依舊是浴室的鏡子,“救我”兩個字被什么東西抹去了一半,殘留的筆畫扭曲成掙扎的形狀。
鏡面左下角,多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穿著米白色的居家服,頭發(fā)短得酷似安悅音。
第三個視頻最令她毛骨悚然。
畫面一片濃稠的漆黑,只有微弱的呼吸聲在聽筒里突兀地起伏,嘶啞得像破舊的風(fēng)箱。
持續(xù)十五秒的死寂后,鏡頭毫無預(yù)兆地驟然亮起,正對著浴室的鏡子,那鏡面瞬間占據(jù)了整個畫面。
鏡面清澈無痕,映著安悅音的臉龐
—左眼緊閉,右眼圓睜,瞳孔擴張得幾乎吞噬了虹膜。
她的嘴唇無聲翕動,仿佛在訴說著什么。
就在視頻結(jié)束的剎那,鏡中人猛地朝鏡頭咧開嘴角,那弧度怪異得超出常理。
而現(xiàn)實中,安悅音正靜靜立在臥室門后,不成調(diào)的兒歌聲從門縫里滲出,與視頻里沉重的呼吸聲交織纏繞。
徐若楠掌中的手機驟然震動,屏幕頂端跳出新消息提示,發(fā)件人赫然是安悅音,時間定格在凌晨三點十七分。
她的指尖剛懸在屏幕上,那條信息竟如被無形之手抹去般瞬間消失。
聊天框頂端卻不知何時多出一行新消息,發(fā)送時間顯示為十秒前:
“你現(xiàn)在相信鏡子里有人了嗎?”
客廳的燈光突然痙攣般閃爍,天花板上的吊扇不知何時開始轉(zhuǎn)動,扇葉切割空氣的呼嘯聲里,混雜著老舊磁帶機生銹齒輪般的嘶嘶摩擦。
徐若楠猛地抬頭,瞥見浴室的鏡子反射出一線游絲般的微光,鏡中的她正緩緩抬起臉,嘴角掛著與安悅音如出一轍的詭異微笑。
而她的身后,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靜立著,正伸出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臥室門后的歌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安悅音不帶一絲起伏的冰冷音色:
“其實你早就收到了,只是不敢看而已。”
徐若楠的手機“啪嗒”一聲砸落在地,屏幕瞬間被蛛網(wǎng)般的裂痕鑿穿。
碎裂的屏幕里,她的臉正悄然扭曲,左眼的淚痣愈發(fā)清晰如墨點,右眼卻漸漸被一層濃稠的黑霧侵蝕,像極了那幅素描上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手機碎響未歇,浴室門忽地發(fā)出一聲輕響,仿佛被無形的手緩緩?fù)崎_。
縫隙越裂越寬,涌出的寒氣裹挾濃烈梔子花香,混著潮濕霉味,如冰蛇纏上徐若楠腳踝。
她呼吸驟然卡在喉間,瞳孔因恐懼驟縮。
浴室的燈不知何時亮了,慘白光線從門縫里泄出,照亮地板上蜿蜒爬行的水漬。
那水漬正順著瓷磚紋路向她腳邊蔓延,在黑暗中泛出油亮光澤,宛若無數(shù)細小的蛇。
她感覺那油亮的蛇形水漬已爬上腳踝,冰冷黏膩的觸感如活物般纏繞,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
想后退,雙腿卻似灌了鉛般沉重,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恐懼在喉間凝成硬塊,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上,視線死死鎖住門縫里溢出的慘白光線
—那光暈中,一個模糊的輪廓正悄然凝聚,裙擺無聲曳地,帶著梔子花的甜膩與腐朽的霉味,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