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瑯瑯書聲里，蘇念念的指尖在物理筆記的封面上反復(fù)摩挲。米白色的封皮被翻得發(fā)皺，邊角還沾著點草莓醬的淡粉色痕跡 —— 是上周做餅干時不小心蹭到的。她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朝著林默的座位走過去，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蹭出輕響，像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跳。
“那個…… 你的物理筆記，能再借我看看嗎？” 她把筆記本往前遞了遞，指尖故意避開他轉(zhuǎn)筆的手。林默的黑色水筆在虎口處轉(zhuǎn)得飛快，第七圈停頓的瞬間，他的目光落在筆記本封面的草莓醬痕跡上，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
“昨天不是剛還你？” 他的聲音里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卻還是伸手接過筆記本。指腹擦過封面時，蘇念念看見他食指第二節(jié)有塊淺粉色的印記，和她上周掉在香樟樹下的草莓糖顏色一模一樣。
“第三單元的電磁場還是沒看懂。” 蘇念念的視線落在他敞開的筆袋上，里面斜插著塊橘子味橡皮，塑料包裝上的圖案被摩挲得發(fā)亮。而她送他的那塊草莓橡皮，被擠在最底層，只露出個粉色的角，像在躲什么。
林默突然合上筆記本，往她懷里一塞：“自己看。” 轉(zhuǎn)身時，筆袋里的東西嘩啦啦掉出來，一支斷了尖的鋼筆滾到蘇念念腳邊，筆尖上刻著的迷你草莓閃了閃 —— 是她去年在文具店幫他挑的那支，當(dāng)時他還嫌 “幼稚得要命”。
“你的筆掉了。” 蘇念念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鋼筆，就聽見白薇薇的聲音從后排飄過來：“林默，你的筆記借我看看唄？我物理考砸了?！?她抱著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走過來，發(fā)梢上的橘子味發(fā)噴霧香得刺鼻，“聽說你的筆記是橘子味的？肯定能帶來好運?！?/p>
林默的眉頭蹙成小山，剛要開口拒絕，蘇念念已經(jīng)把鋼筆塞進他手里：“那我先回去了?！?轉(zhuǎn)身的瞬間，她的馬尾辮掃過林默的桌角，系頭發(fā)的紅繩松了半截，飄飄悠悠地落在他的筆記本上。
回到座位時，唐曉曉立刻湊過來，用課本擋著臉小聲說：“你沒看見林默剛才的表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戳了戳蘇念念的后背，“還有白薇薇那瓶橘子噴霧，上周在文具店我就看見她買了，擺明了是沖林默來的。”
蘇念念翻開物理筆記的第三單元，指尖突然頓住。夾在書頁里的不是書簽，而是根深紅色的馬尾繩，繩結(jié)處磨出了明顯的毛邊，邊緣還沾著點香樟葉的碎屑 —— 是她上個月掉在操場的那根，當(dāng)時找了整整一節(jié)課都沒找到。
“這是什么？” 她把馬尾繩捏在手里，紅繩表面有幾道深深的勒痕，像被人反復(fù)系過又解開。唐曉曉湊過來看了眼，突然 “嘶” 了一聲：“這不是你跟我吐槽過的那根嗎？怎么會在林默的筆記里？”
蘇念念沒說話，指尖順著勒痕輕輕摸過去。紅繩的粗細、磨損的位置，都和林默系在香樟葉上的那根一模一樣。上周大掃除時，她親眼看見他把片香樟葉夾進語文課本，紅繩在葉柄處纏了七圈，勒出的痕跡和這根馬尾繩上的分毫不差。
“念念，快看！” 唐曉曉突然指著筆記的空白處，那里畫著顆歪歪扭扭的草莓，被人用紅筆圈了個圈，旁邊還補畫了個小小的橘子，橘子蒂上卻畫著片香樟葉 —— 和她馬尾繩上沾著的碎屑是同一種形狀。
蘇念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頁筆記的字跡明顯比其他頁用力，墨色深得快要透紙背，尤其是在 “洛倫茲力” 三個字旁邊，紙頁都被筆尖戳出了小坑。她突然想起上周模擬考，這道題她錯了三次，林默當(dāng)時把卷子扔回給她：“這么簡單都錯，豬腦子嗎？”
“他是不是……” 唐曉曉的話沒說完，就被講臺上的動靜打斷了。物理老師舉著試卷敲了敲黑板：“林默，上來講講這道電磁場的附加題。”
林默起身時，蘇念念的馬尾繩突然從筆記里滑出來，掉在他的帆布鞋邊。白薇薇眼疾手快地撿起來，舉到他面前晃了晃：“林默，這不是蘇念念的馬尾繩嗎？怎么會在你筆記里呀？” 她的指甲涂著亮橙色的指甲油，在紅繩上劃來劃去，“該不會是你偷偷撿的吧？”
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蘇念念的臉頰燒得像被潑了盆熱水。她看見林默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伸手去搶馬尾繩的動作都帶著點顫抖：“別亂碰別人東西?！?/p>
“喲，還護上了？” 白薇薇笑得更得意了，突然把馬尾繩往蘇念念桌上一扔，“物歸原主咯?！?紅繩落在物理筆記上的瞬間，蘇念念看見林默的指尖在發(fā)抖，他轉(zhuǎn)身往講臺走時，校服后擺掀起個角，露出里面的白色 T 恤 —— 胸前印著顆模糊的草莓，是她上個月在他衣服上畫的，當(dāng)時他還瞪著她說 “洗不掉你賠”。
林默在黑板上寫解題步驟時，蘇念念的指尖反復(fù)摩挲著那根馬尾繩。紅繩的末端纏著根更細的線，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發(fā)現(xiàn)是根黑色的頭發(fā)，長度和她的劉海差不多。上周剪頭發(fā)時，她確實掉了不少碎發(fā)在林默的桌洞里，當(dāng)時還不好意思地用課本掃了半天。
“他把你的頭發(fā)和馬尾繩系在一起了。” 唐曉曉的聲音里帶著點興奮，“你看這個結(jié)，是我們小時候編手鏈的那種，要繞七圈才能打成這樣。”
蘇念念的心跳突然撞得肋骨生疼。七圈 —— 林默轉(zhuǎn)筆的圈數(shù)是七圈，系在香樟葉上的紅繩是七圈，連他給她講題時，敲桌子的次數(shù)都是七下。這個數(shù)字像個隱秘的密碼，藏在他們相處的每個細節(jié)里。
下課鈴響時，林默剛走下講臺就被白薇薇堵住了?！傲帜愕墓P記借我抄抄唄？” 她故意往他懷里湊，發(fā)梢上的橘子噴霧味濃得嗆人，“我用橘子味的便利貼跟你換，保證比蘇念念的草莓圖案好看?！?/p>
林默側(cè)身避開她的動作，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蘇念念身上?！安唤琛！?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喧鬧突然靜止。蘇念念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筆記，卻聽見他又說：“我的筆記只借有用的人。”
白薇薇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跺著腳跑回座位時，故意撞了蘇念念的胳膊肘。物理筆記 “啪嗒” 掉在地上，散開的頁面里飄出張紙條，落在林默的帆布鞋邊 —— 是她夾在里面的草莓糖紙，背面寫著行小字：“電磁場的題，放學(xué)能再講一遍嗎？”
林默彎腰撿紙條的瞬間，蘇念念看見他的褲袋里露出半截紅繩，末端系著的銀鏈閃了閃 —— 是她上周在鋼琴凳下?lián)斓降牟葺鯄?，?dāng)時鏈條斷了一截，現(xiàn)在卻被接好了，銀質(zhì)的草莓表面被打磨得發(fā)亮，顯然是被人反復(fù)摩挲過。
“放學(xué)老地方?！?他把紙條塞進她手里，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捏了捏。蘇念念抬頭時，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那雙總是沒什么情緒的眼睛里，此刻竟藏著點期待，像個等著被拆開的草莓禮盒。
但她沒看見的是，林默轉(zhuǎn)身回座位時，悄悄把那根纏著她頭發(fā)的馬尾繩塞進了筆袋最深處。周子昂湊過來撞了撞他的肩膀，笑得不懷好意：“行啊你，藏這么多寶貝？” 林默的耳尖又紅了，卻沒反駁，只是轉(zhuǎn)筆的速度更快了些，第七圈停頓的瞬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蘇念念的背影上，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
午休時，蘇念念去水房洗蘋果，剛擰開水龍頭，就聽見白薇薇和她的跟班在隔間里說話?！拔矣H眼看見林默把蘇念念的頭發(fā)系在馬尾繩上了，肯定是喜歡她！” 跟班的聲音帶著點不可思議，“那你怎么辦??？你不是說他只喜歡你的橘子味嗎？”
白薇薇的聲音突然拔高：“喜歡又怎么樣？他媽媽現(xiàn)在只賣橘子果醬，肯定更待見我這種懂事的。再說了，” 她頓了頓，語氣里帶著點得意，“我昨天看見林默的鐵盒了，里面全是橘子糖紙，根本沒有草莓的影子?！?/p>
蘇念念握著蘋果的手猛地收緊，冰涼的自來水順著指縫往下淌，在水池里濺起細碎的水花。鐵盒里全是橘子糖紙？那她之前摸到的草莓糖紙是怎么回事？上周在圖書館，她明明看見他把她掉的草莓糖紙夾進《百年孤獨》里，難道是她看錯了？
回到教室時，林默正趴在桌上睡覺，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側(cè)臉上，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蘇念念的目光落在他敞開的筆袋上，橘子味橡皮靜靜地躺在最上面，而那塊草莓橡皮，徹底被埋在了底下，連粉色的角都看不見了。
她突然想起白薇薇的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發(fā)悶。也許林默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早就不喜歡草莓味了，那些藏在筆記里的馬尾繩、刻著草莓的鋼筆，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的錯覺。
預(yù)備鈴響時，蘇念念把物理筆記放在林默桌上，故意沒給他留紙條。轉(zhuǎn)身的瞬間，她看見他突然抬起頭，眼里的睡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種她看不懂的慌亂，像個被戳破秘密的孩子。
而她沒看見的是，林默在她走后，立刻從筆袋里掏出那根纏著頭發(fā)的馬尾繩，小心翼翼地放進物理筆記的第 37 頁 —— 那是蘇念念總在上課發(fā)呆的頁碼，空白處畫滿了歪歪扭扭的草莓，每個草莓蒂上，都被他用紅筆補畫了片小小的香樟葉，像在給它們蓋上專屬的印章。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在筆記本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林默的指尖在草莓圖案上反復(fù)摩挲，突然從口袋里掏出顆草莓糖，飛快地剝掉糖紙塞進嘴里。粉色的糖紙被他撫平，夾在馬尾繩旁邊，上面印著的小熊缺了只耳朵 —— 是蘇念念掉的第一顆草莓糖，他已經(jīng)收藏了整整三個月。
糖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林默突然想起早上白薇薇說的話，嘴角勾起抹沒人看見的笑。他們都以為他喜歡橘子味，卻不知道，他的鐵盒最底層，藏著 37 張草莓糖紙，每張上面都寫著日期，從第一次撿到她的糖開始，一天都沒斷過。
只是這些，蘇念念還不知道。她此刻正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飄落的香樟葉，心里反復(fù)想著白薇薇的話，像有顆橘子味的石頭堵在喉嚨里，澀得發(fā)疼。而那本物理筆記里的秘密，還在等待被發(fā)現(xiàn)的那天，只是誰也不知道，這個等待會持續(x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