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shù)課的石膏像在窗臺上投下冷白的影子，蘇念念握著畫筆的手突然頓住。調(diào)色盤里的草莓紅顏料被水暈開，像朵沒開好的花，她剛要蘸取，后頸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 —— 白薇薇正踮著腳往林默那邊湊，發(fā)梢掃過蘇念念的校服領(lǐng)，帶著股刺鼻的橘子味松節(jié)油。
“林默，你看我調(diào)的橘子黃怎么樣？” 白薇薇舉著調(diào)色盤炫耀，顏料在瓷盤邊緣凝成小水珠，“老師說畫靜物就要用這種活潑的顏色，不像某些人總用死氣沉沉的紅色?！?她的畫筆突然往林默的白襯衫上點了點，鵝黃色的漬瞬間洇開，像顆被壓扁的橘子糖。
林默側(cè)身避開的動作帶起一陣風(fēng)，蘇念念的畫筆 “啪嗒” 掉在畫紙上。草莓紅在素描本上漫開，正好蓋住她偷偷畫的 Q 版小人 —— 那是個舉著顏料盤的林默，額頭上還頂著顆草莓。
“對不起！” 她慌忙去擦的瞬間，林默已經(jīng)抽走了畫紙。他的指尖在紅色顏料上輕輕點了點，像在確認(rèn)干透的程度，“沒事。” 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比白薇薇的橘子好看?！?/p>
白薇薇的尖叫差點震碎石膏像：“林默你怎么幫她說話？明明是她弄臟你的畫！” 她突然搶過蘇念念的調(diào)色盤，往林默的襯衫上潑了半盤橘子黃，“現(xiàn)在對稱了，多好看！”
顏料順著林默的鎖骨往下淌，蘇念念看見他喉結(jié)處沾著點紅色 —— 是剛才她畫紙上蹭的草莓紅，像顆突然綻開的痣?！澳銊e鬧。” 林默抓著白薇薇手腕的力度突然加大，指節(jié)泛白的弧度，和他捏畫筆的姿勢一模一樣。
美術(shù)老師敲著講桌走進(jìn)來：“都圍在這里干什么？林默你的襯衫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在草莓紅和橘子黃之間轉(zhuǎn)了圈，突然笑了，“正好，今天畫水果靜物，就用你們身上的顏色當(dāng)參考吧?！?/p>
靜物臺上擺著串草莓和幾個橘子，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上面，紅色的果皮泛著油光，和蘇念念調(diào)色盤里的顏色分毫不差。林默被安排坐在她旁邊，襯衫上的顏料已經(jīng)半干，草莓紅在鎖骨處凝成道彎彎的弧線，像道沒畫完的彩虹。
“借你的紅色用用?！?林默突然把畫筆伸進(jìn)她的調(diào)色盤，筆尖在顏料里轉(zhuǎn)了兩圈，帶出的紅色正好落在橘子的陰影處。蘇念念的心跳漏了半拍，看見他的指甲縫里還沾著點褐色 —— 是昨晚幫媽媽洗醬壇子時蹭的醬油，和靜物臺木紋的顏色重疊。
白薇薇突然把畫架往林默那邊挪了挪，畫紙上的橘子突然多出個缺口，“不小心” 蹭到林默的畫：“哎呀，對不起呀?！?她的畫筆在缺口處補(bǔ)了顆草莓，卻故意畫得歪歪扭扭，“你看這樣是不是好看多了？”
林默沒理她，卻在蘇念念的畫紙上添了片草莓葉，葉脈處用白色顏料點了點，像沾著的糖霜。“你媽媽的草莓醬，是不是放了冰糖？” 他突然低聲問，筆尖在葉尖處停頓的瞬間，蘇念念聞到他身上飄來的甜香，是今早從他媽媽攤子上帶來的草莓醬面包味。
“放了兩勺?！?她的聲音有點虛，上周去幫忙熬醬時，林默媽媽確實讓她嘗過甜度，當(dāng)時林默就蹲在旁邊削草莓蒂，指尖沾著的紅色汁液，和此刻調(diào)色盤里的顏料一模一樣。
下課鈴響時，唐曉曉突然拽著蘇念念往洗手間跑。“你看！” 她舉著手機(jī)，照片里是林默正在收拾畫具，他把沾著草莓紅的畫紙小心翼翼地折起來，塞進(jìn)校服內(nèi)袋，動作快得像在藏什么寶貝，“他肯定喜歡你畫的小人！”
蘇念念的臉突然燒起來。她想起剛才在畫紙上看到的，林默補(bǔ)畫的草莓葉 —— 葉脈的數(shù)量正好是七根，和他轉(zhuǎn)筆的圈數(shù)、系香樟葉的紅繩圈數(shù)一模一樣。
走廊里傳來白薇薇的哭聲：“我不過是想和他一起參加美術(shù)比賽……” 蘇念念探頭去看，林默正把件干凈的校服外套遞給白薇薇，臉上沒什么表情：“別再往別人身上潑顏料了?！?/p>
外套的內(nèi)側(cè)沾著點粉色，是草莓醬的痕跡。蘇念念突然想起上周在他媽媽的三輪車?yán)?，見過這件外套，當(dāng)時正蓋在裝草莓醬的玻璃罐上，防止陽光曬壞。
“林默是不是討厭我了？” 白薇薇的聲音帶著哭腔，蘇念念卻看見林默把那件臟襯衫往懷里一抱，轉(zhuǎn)身時，顏料漬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 —— 草莓紅和橘子黃在衣擺處交織，像朵被迫開放的雙色花。
午休時，蘇念念在畫室角落發(fā)現(xiàn)了塊碎布。是林默襯衫上撕下來的，沾著半干的草莓紅顏料，邊緣還纏著根紅繩，和她掉在香樟樹下的馬尾繩一模一樣。布塊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下午第四節(jié)自習(xí)課，畫室見?！?/p>
她捏著碎布往教室走時，聽見周子昂在樓梯口喊：“林默你真要參加美術(shù)比賽？物理競賽怎么辦？” 林默的聲音隔著樓梯扶手飄上來：“兩個都參加?！?/p>
第四節(jié)自習(xí)課的鈴聲剛響，蘇念念就溜進(jìn)了畫室。林默正站在靜物臺前，往草莓上淋橘子醬，琥珀色的汁液順著紅色果皮往下淌，像在完成一幅奇怪的畫作。“你來了?！?他轉(zhuǎn)身時，手里拿著支新畫筆，筆桿上纏著紅繩，“這個送你。”
畫筆的毛鋒上沾著點紅色，是草莓顏料的味道。蘇念念的指尖剛碰到筆桿，就看見林默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畫紙，上面畫著個舉著調(diào)色盤的女孩，額頭上頂著顆草莓，旁邊標(biāo)著行日期 —— 是她上次撞翻醬壇子的那天。
“你畫的……”
“還沒畫完?！?林默突然把畫紙藏起來，顏料沾在他的指腹上，“下周比賽，你要不要和我組隊？”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碎布上，耳尖紅得像被顏料染過，“就畫草莓和橘子?！?/p>
走廊里突然傳來白薇薇的聲音：“林默你果然在這里！我?guī)Я诵碌拈僮宇伭稀?她推開門的瞬間，蘇念念看見林默把那幅畫塞進(jìn)畫架后面，動作快得像在保護(hù)什么易碎的寶貝。
白薇薇舉著顏料盤沖過來的瞬間，林默突然把蘇念念往身后一拉。橘子黃潑在畫架上的聲響里，蘇念念的指尖摸到個硬東西 —— 是林默藏在畫架后的玻璃罐，里面裝著半罐草莓醬，標(biāo)簽上貼著張便利貼，是她的字跡：“少放半勺糖”，旁邊被人用紅筆圈出，畫了顆小小的星星。
放學(xué)的鈴聲掩蓋了白薇薇的尖叫。蘇念念跟著林默往畫室外面跑時，手里還攥著那支纏著紅繩的畫筆。她聽見林默的心跳撞在后背，和顏料滴落的節(jié)奏重合，突然想起他襯衫上的草莓紅 —— 原來那不是她畫紙上蹭的，而是今早幫媽媽裝醬時，不小心蹭到的。
畫室的門縫里，那幅沒畫完的畫正躺在陰影里。畫中女孩的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串小小的腳印，從草莓堆一直延伸到橘子旁，像條沒走完的路。而畫架后面的玻璃罐，標(biāo)簽上的星星旁，新添了行鉛筆字：“比賽結(jié)束后，一起去看媽媽熬醬?！?/p>
這個約定像顆沒開封的顏料管，誰也不知道里面藏著什么顏色。蘇念念看著林默奔跑的背影，突然覺得那支畫筆在掌心燙得厲害，像個即將爆炸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