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門被推開時,楷林正在幫我調(diào)整顯微鏡。
他的手指修長穩(wěn)定,連最細微的旋鈕都能精準控制。
我盯著他低垂的睫毛,那弧度像兩把小扇子,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
"專注樣本,別看我。"楷林頭也不抬地說。
我撇撇嘴,剛要反駁,門口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一個女人站在那里——酒紅色連衣裙,栗色卷發(fā),嘴唇是鮮艷的櫻桃色。她看起來不像學者,倒像剛從時裝秀場走下來的模特。
楷林的鑷子掉在了地上。
"小林子。"女人微笑著,聲音像裹了蜜的刀,"媽媽回來了。"
楷林的手指開始發(fā)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脆弱得像暴風雨中的樹葉。他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
女人踩著高跟鞋走進來,香水味濃得刺鼻。她打量著實驗室,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這就是你的小女朋友?比照片上可愛。"
"出去。"楷林終于找回了聲音,卻嘶啞得不像他。
"怎么跟媽媽說話呢?"女人從包里掏出一個絲絨盒子,"生日禮物,雖然晚了十二年。"
楷林猛地站起來,試管架被撞翻,玻璃碎裂的聲音像某種預兆。他抓起盒子扔向窗外,胸口劇烈起伏:"滾!"
女人不慌不忙地撿起一片玻璃碎片:"脾氣還是這么差。"她轉(zhuǎn)向我,"知道他為什么喜歡收集女性用品嗎?因為我走的那天,帶走了所有屬于我的東西,連一條內(nèi)褲都沒留下。"
"閉嘴!"楷林抓起實驗記錄本砸過去,紙張在空中散開。
女人輕松躲開,繼續(xù)對我說:"他那時候才十二歲,放學回家發(fā)現(xiàn)整個家都空了,連張紙條都沒有。"她笑了,"他在我衣柜里睡了三天,直到鄰居報警。"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楷林對"消失"如此恐懼。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卻被他甩開。
"你想要什么?"楷林的聲音冷得像冰。
"錢。"女人干脆地說,"我破產(chǎn)了。"
楷林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歇斯底里:"所以你現(xiàn)在想起有個兒子了?"
"血緣關(guān)系是割不斷的,小林子。"女人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劃過實驗臺,"就像你和這位..."她看向我的名牌,"櫻桃小姐。"
楷林突然平靜下來,那種平靜比憤怒更可怕:"多少錢?"
"五十萬。"
"明天打給你。"楷林轉(zhuǎn)身面對顯微鏡,"現(xiàn)在,滾出我的實驗室。"
女人滿意地笑了,臨走前在我耳邊低語:"小心點,親愛的。他骨子里流著我的血。"她的香水味久久不散,像某種詛咒。
門關(guān)上后,楷林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發(fā)現(xiàn)他在無聲地流淚。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楷林哭。
"她說的...是真的嗎?"我輕聲問。
楷林沒有回答,只是突然抱住我,力道大得讓我肋骨生疼。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像受驚的小動物。
"我不會消失。"我撫摸他的后背,"我保證。"
楷林松開我,眼神恢復了清明:"證明給我看。"
"怎么證明?"
他拉著我走向標本室,打開最底層的抽屜——里面是一個全新的玻璃盒,標簽寫著"櫻桃專屬"。
"給我一件你的東西。"楷林的眼神熾熱,"任何東西。"
我猶豫了一下,取下頭上的草莓發(fā)夾放進去??謪s搖頭:"不夠。"他的手撫上我的鎖骨,"這里,我想要這里。"
我以為他要咬我,下意識后退??中α耍?不是現(xiàn)在。"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筆,"讓我畫個標記。"
冰涼的筆尖在我鎖骨上滑動,楷林專注得像在進行什么神圣儀式。完成后,他讓我照鏡子——我的鎖骨上多了一個精致的櫻桃紋身圖案,梗是楷林名字的首字母K。
"暫時性的,一周就掉。"楷林親吻那個圖案,"等你準備好,我們再換成永久的。"
我該感到害怕的,但看著他虔誠的表情,心里卻涌起一股詭異的甜蜜。這個病嬌男友,正在用他的方式"收藏"我。
楷林母親的出現(xiàn)像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第二天我來實驗室時,發(fā)現(xiàn)所有我的細胞樣本都被替換了——標簽還是我的名字,但培養(yǎng)皿里的細胞已經(jīng)變成了楷林的。
"這是什么意思?"我指著培養(yǎng)箱質(zhì)問。
楷林正在記錄數(shù)據(jù),頭也不抬:"合二為一。"
"你毀了我三個月的成果!"
"沒有。"他終于看向我,"只是改良了。我的細胞更健康,分裂速度更快。"他走過來,手指輕撫培養(yǎng)箱玻璃,"現(xiàn)在你的研究里永遠有我了。"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在他下一句話中僵?。?我昨晚沒睡,一直在做細胞融合。"他的聲音帶著孩子般的期待,"喜歡嗎?"
看著他眼下的青黑,我的憤怒突然泄了氣。這個瘋子,為了這種荒謬的浪漫熬通宵。
"下不為例。"我咬牙切齒地說。
楷林笑了,知道我已經(jīng)妥協(xié)。他打開冰箱,拿出一個精致的便當盒:"獎勵你的。"
便當是櫻桃形狀的飯團,每個上面都用海苔拼出"C&K"的字樣。這個變態(tài),連做飯都要標記所有權(quán)。
午飯時,我發(fā)現(xiàn)郵箱里有一封學術(shù)會議邀請函的回絕信——我根本沒發(fā)過這封信??肿趯γ?,若無其事地吃著櫻桃。
"你登我郵箱?"
"會議在杭州,太遠了。"楷林吐出櫻桃核,"而且主講人是李巖的導師。"
"那是我爭取了半年的機會!"
楷林放下叉子:"你的數(shù)據(jù)有問題,我?guī)湍阈拚恕?他調(diào)出電腦文件——我的實驗數(shù)據(jù)被篡改了,結(jié)果變得毫無價值。
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你憑什么?!"
"憑我愛你。"楷林平靜地說,"杭州之行,導師會帶你和李巖一起去。七天,同吃同住。"他的手指敲擊桌面,"想都別想。"
我氣得摔門而出,卻在走廊上撞見了李師兄。
"櫻桃?"他驚訝地看著我通紅的臉,"怎么了?"
我剛要說話,實驗室的門開了。楷林站在那里,手里拿著我的外套:"外面冷,穿上。"他的目光掃過李巖,聲音溫柔得可怕,"聊什么呢?"
李師兄識趣地告辭。楷林把外套披在我肩上,順勢摟住我的腰:"別挑戰(zhàn)我的耐心,櫻桃。"
"你瘋了。"我低聲說。
楷林在我耳邊輕笑:"為你瘋的。"
當晚,我發(fā)燒了。可能是氣急攻心,也可能是淋了雨。我蜷縮在宿舍床上,手機屏幕亮起——楷林的第十五個未接來電。
門被敲響時,我已經(jīng)燒得迷迷糊糊。楷林站在門外,頭發(fā)濕漉漉的,懷里抱著一堆藥。
"定位顯示你兩小時沒動了。"他徑直走進來,摸了摸我的額頭,"39度2。"
我想罵他監(jiān)視我,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质炀毜卣页鲶w溫計,倒了溫水,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品。
"吃藥。"他扶起我,把藥片送到我嘴邊。
我別過臉:"不...要你管。"
楷林嘆了口氣,突然把藥含進自己嘴里,然后俯身吻住我。藥片被他用舌尖推進我口中,苦澀在唇齒間蔓延。我瞪大眼睛,卻被他捂住嘴:"咽下去。"
被迫吞下藥后,我氣得想咬他??謪s笑了:"這才是我認識的櫻桃。"他脫掉外套,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你干什么?!"
"體溫傳導是最快的退燒方法。"楷林把我摟進懷里,他的身體冰涼,舒服得讓我想嘆息,"睡吧,我守著。"
我本該推開他,但高燒讓我軟弱??值男奶诙叿€(wěn)定有力,像某種催眠曲。半夢半醒間,我感覺他的唇輕輕碰了碰我的鎖骨,那里有他畫的櫻桃圖案。
"別離開我。"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求你了。"
那一刻,我分不清我們倆誰更可憐——是被病態(tài)愛著的我,還是病態(tài)愛著我的他。
第二天醒來,燒退了??肿谖視狼埃谂奈业恼撐?。晨光透過窗簾照在他側(cè)臉,美得像幅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
"水..."我嘶啞地說。
楷林立刻端來溫水,扶著我慢慢喝下。他的黑眼圈更重了,顯然一夜沒睡。
"你...一直在這里?"
"嗯。"楷林摸了摸我的額頭,"還有點低燒。"他從包里拿出保溫盒,"皮蛋瘦肉粥,你喜歡的。"
我小口喝著粥,看他整理我的書桌??值膭幼骱茌p,像怕驚擾什么。這個昨天還篡改我數(shù)據(jù)、毀我實驗的瘋子,此刻溫柔得像個模范男友。
"為什么..."我忍不住問。
楷林停下動作:"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又那么...極端?"
他思考了一會,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照片——年幼的楷林站在學校門口,手里拿著一張獎狀,眼神期待地看著鏡頭。
"那天是我生日,也是我媽答應來看我演出的日子。"楷林撫摸著照片,"我等到了全校人都走光,她也沒來。"
我喉嚨發(fā)緊:"后來呢?"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不僅沒來,還帶走了家里所有屬于她的東西。"楷林笑了,那個笑容讓我心疼,"我從那天起開始收集東西,因為東西不會突然消失。"
我伸出手,握住他冰涼的指尖:"我不是東西。"
"我知道。"楷林俯身,額頭抵著我的,"所以你比任何收藏品都珍貴,也...更讓我害怕。"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楷林的痛苦——那種被拋棄的恐懼,對失去的偏執(zhí)。這解釋了他所有的瘋狂行為,卻不能成為借口。
"楷林,"我認真地說,"愛不是占有。"
"那是什么?"
我語塞了??殖脵C吻了吻我的鼻尖:"對我來說,愛就是永遠不分開。"他拿出一個小瓶子,"你的頭發(fā),昨晚掉的。現(xiàn)在它是我的了。"
我該生氣的,卻莫名想哭。這個病嬌男友,用最扭曲的方式表達著最純粹的愛。
"下次..."我吸了吸鼻子,"想收藏我的東西,直接問我要。"
楷林的眼睛亮了起來:"現(xiàn)在就要。"他的手撫上我的睡裙紐扣,"這件,穿了一整晚,全是你的味道。"
我拍開他的手:"變態(tài)!"
"只對你變態(tài)。"楷林笑著幫我掖好被角,"再睡會,我去給你買草莓。"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摸向那個櫻桃圖案已經(jīng)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