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又緩緩?fù)巳ァ?/p>
我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方低矮的茅草屋頂。身下是堅(jiān)硬的木板,身上蓋著一件帶著淡淡藥香的粗布外衣。喉嚨火辣辣的痛,像是吞下了一團(tuán)燃燒的炭。
"醒了?"云裳的聲音從左側(cè)傳來。
我艱難地轉(zhuǎn)頭,看到她正坐在一張簡陋的木凳上,手中研磨著某種草藥。晨光從窗縫中漏進(jìn)來,在她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昨夜的肅殺之氣已褪去大半,此刻的她看起來更像一個(gè)普通的鄉(xiāng)野醫(yī)女。
"這是...哪里?"我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城南的廢棄染坊。"她放下藥臼,遞來一碗渾濁的湯藥,"喝下去,能解你體內(nèi)的余毒。"
我猶豫地接過碗,藥液散發(fā)著苦澀的氣息。云裳似乎看出我的顧慮,嘴角微微上揚(yáng):"要害你,昨晚就動手了。"
湯藥入喉,苦中帶著一絲詭異的甜味。我強(qiáng)忍著嘔吐的沖動咽下,額上立刻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那些黑衣人..."記憶逐漸回籠,我猛地坐起身,隨即被一陣眩暈擊中。
云裳按住我的肩膀:"別急,毒性未清。"她的手掌溫暖而有力,"他們是趙王的密探。"
"趙王?"我皺眉思索,"先帝的七弟?他不是早在..."
"五年前病逝?"云裳冷笑,"那是對外的說法。實(shí)際上,他一直隱居在封地暗中培植勢力。這次叛亂,背后就有他的影子。"
我心頭一震。趙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當(dāng)年以賢德著稱。若他參與叛亂,朝中那些尚在觀望的老臣很可能會倒向叛軍。
"為什么找上我?"我盯著云裳的眼睛,"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一個(gè)'假太監(jiān)'對趙王有什么威脅?"
云裳從懷中取出那枚白玉玨,在晨光中它顯得更加晶瑩剔透:"因?yàn)檫@個(gè)。太祖玉玨共有一對,一陰一陽。趙王手里有陽玨,而陰玨..."她將玉玨放在我掌心,"本該隨孝仁太子葬入皇陵。"
我觸電般縮回手。孝仁太子——我的生父?這個(gè)稱呼太過陌生,陌生到幾乎不真實(shí)。
"趙王以為陰玨已經(jīng)隨葬,直到三天前,他截獲了我父親留給舊部的密信。"云裳的聲音低沉下來,"現(xiàn)在他知道了,陰玨一直在您身上——以玉佩的形式。"
我下意識摸向胸前,那里空空如也。三十年不離身的玉佩,昨夜慌亂中竟不知遺落何處。
"在這里。"云裳從袖中取出我的玉佩,我這才注意到它的形狀與白玉玨完美契合,"昨夜您昏迷時(shí),我確認(rèn)過了。"
玉佩躺在她的掌心,熟悉的紋路此刻看來竟如此陌生。這是我唯一的童年記憶,是那個(gè)模糊得如同夢境般的"家"留給我的唯一信物。
"所以趙王要?dú)⑽覝缈冢?我聲音干澀。
"不,"云裳搖頭,"他要活捉您。只有持有陰玨的人,才能找到傳國玉璽的藏匿之處。"
我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先帝臨終前,將玉璽藏在一個(gè)只有孝仁太子血脈才能開啟的地方。"云裳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玉佩上,"而開啟的鑰匙,就是這對玉玨。"
屋外突然傳來鳥雀驚飛的聲音。云裳神色一凜,迅速熄滅窗邊的油燈,示意我噤聲。我們屏息靜氣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一陣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這里不能久留。"云裳快速收拾著簡陋的行裝,"趙王的人很快就會搜到這里。"
"等等,"我抓住她的手腕,"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為什么要幫我?你父親是太傅不假,但冒這等風(fēng)險(xiǎn)..."
云裳的動作頓住了。她轉(zhuǎn)過身,晨光中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因?yàn)槲腋赣H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趙王毒殺的。他死前告訴我,孝仁太子有一血脈尚在人間,是推翻篡位者的唯一希望。"
她從包袱深處取出一卷竹簡:"這是父親留下的名單,上面都是仍忠于先帝的大臣和將領(lǐng)。只要找到玉璽,您振臂一呼,勤王之師必至。"
我展開竹簡,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人名和官職,有些已經(jīng)被朱砂劃去。我的手指撫過那些陌生的名字,胸口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些人,會為我效忠?
"還有一個(gè)問題,"我放下竹簡,"如果我真是什么皇子,為什么三十年來從沒有人認(rèn)出我?宮中老臣不少見過先帝的。"
云裳唇角微揚(yáng):"您見過鏡中的自己嗎?尤其是..."她突然伸手解開我的衣領(lǐng),露出左肩,"這個(gè)胎記。"
我肩胛骨下方,一塊形如新月的褐色胎記赫然在目。據(jù)說先帝在同位置有一模一樣的標(biāo)記,這是皇室嫡系的象征。
"至于相貌,"云裳系回我的衣領(lǐng),"您以為太后為什么要把您變成太監(jiān)?閹人的面相會隨著年歲改變,嗓音也會不同。再加上您入宮時(shí)不過十歲..."
她的話戛然而止,我們同時(shí)聽到了門外異常的響動——太安靜了,連蟲鳴都消失了。
云裳無聲地抽出短劍,指了指后窗。我剛挪動腳步,前門就被人猛地踹開。三個(gè)黑衣人持刀而入,這次他們的裝束與昨夜不同,胸前繡著金色的獅紋。
"叛軍!"云裳厲喝一聲,短劍已經(jīng)刺入最先沖來之人的咽喉。
我抓起地上的藥罐砸向第二個(gè)入侵者,趁他躲閃之際撲上去奪刀。刀刃劃破我的手掌,鮮血直流,但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三十年的宮廷生活教會我的不只是察言觀色,還有在絕境中爆發(fā)的狠勁。
第三個(gè)叛軍舉刀向我劈來時(shí),云裳從側(cè)面一腳踢在他的膝彎處。那人跪地的瞬間,我的刀已經(jīng)插入他的胸膛。溫?zé)岬难獓姙R在臉上,帶著鐵銹般的腥甜。
"走!"云裳拽著我沖出后窗。我們跌入一條污水溝,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但我已顧不得這些。身后傳來追兵的呼喝聲,還有箭矢破空的尖嘯。
我們沿著溝渠拼命爬行,直到鉆入一處排水暗渠。黑暗潮濕的通道中,只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遠(yuǎn)處滴答的水聲。
"他們...怎么找到的?"我喘著氣問。
云裳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不是趙王的人,是叛軍精銳??磥碛腥顺鲑u了我們的行蹤。"
"誰?"
"不知道,但名單已經(jīng)不安全了。"她頓了頓,"我們必須立刻出城,前往北郊的皇覺寺。"
"皇覺寺?"我一愣,"那里早在三年前就被大火燒毀了。"
云裳在黑暗中輕輕笑了:"正是因?yàn)樗闪藦U墟,才沒人會想到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