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后的第五個清晨，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小姐！沈家大小姐來訪，已經(jīng)在前廳候著了！"碧桃的聲音里透著罕見的興奮，"還帶了上好的金瘡藥來呢。"
我揉著太陽穴坐起身。自從那夜遇刺，父親便以養(yǎng)傷為由將我禁足在清荷苑，連院門都不讓出。窗外的海棠開得正盛，卻被高高的圍墻擋去了大半風(fēng)光。
"沈家？"我努力回憶著原主的記憶碎片，"是那位將門虎女沈瑤？"
碧桃正為我梳頭的手頓了頓："小姐連沈小姐都忘了？您們?nèi)ツ晟显?jié)還一起猜過燈謎呢。"她壓低聲音，"沈小姐性子是烈了些，但與您最是投緣。去年您染風(fēng)寒，她連夜騎馬去終南山為您采藥..."
銅鏡中，我看見自己眉間的朱砂痣微微發(fā)亮。每當(dāng)原主的記憶涌入時，這顆痣就會有所反應(yīng)。此刻，一段清晰的畫面浮現(xiàn)——燈火闌珊處，一個紅衣少女挽著我的手臂，將贏來的兔子燈塞進(jìn)我手里，笑得明媚如朝陽。
"請她到花廳吧。"我系上腰間玉佩，指尖傳來熟悉的溫?zé)帷?/p>
剛踏入花廳，一道紅影便旋風(fēng)般撲了過來。
"林清歌！你沒事吧？"沈瑤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杏眼里盛滿擔(dān)憂，"聽說那刺客的刀都劃破你帳子了？"
我被她晃得頭暈，卻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一襲火紅騎裝，腰間別著把鑲寶石的短劍，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梅花，整個人像團(tuán)燃燒的火焰。
"我沒事，只是父親大驚小怪..."我話音未落，沈瑤已經(jīng)掀開我的衣袖檢查。
"還好沒留疤。"她松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個青瓷小瓶，"喏，西域來的雪蓮膏，祛疤最是有效。"
我心頭一暖。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能有個真心相待的朋友何其珍貴。
沈瑤大咧咧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我這次來，可不光是探病。"她突然壓低聲音，"那晚的刺客，是二皇子派的。"
我手中的茶盞差點跌落。
"你怎么知道？"
沈瑤眼中閃過一絲鋒芒："我大哥那夜在禁軍當(dāng)值，親眼看見幾個黑衣人從你家方向竄出來，袖口有銀線繡的暗紋——"她蘸了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圖案，"這是二皇子府的標(biāo)記。"
我盯著那個形如鷹隼的符號，玉佩突然在腰間發(fā)燙。那夜刺客留下的暗器上，確實有這個標(biāo)記！
"他們?yōu)楹我?.."
"不是真要殺你，是警告林將軍。"沈瑤湊近我耳邊，"近來邊關(guān)大捷，你父親在軍中的威望已經(jīng)威脅到二皇子一黨。他們本想借宮宴拉攏，誰知你一曲《春江花月夜》得了圣上青眼..."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更沒想到，冷心冷情的三殿下會對你另眼相待。"
玉佩的溫度驟然升高。我想起那夜假山后，蕭景珩觸碰我玉佩時眼中閃過的異色。
"三皇子與二皇子..."
"勢同水火。"沈瑤冷笑，"當(dāng)年三皇子的生母宸妃娘娘死得蹊蹺，都說與二皇子生母德妃有關(guān)。蕭景珩這些年表面不動聲色，背地里可沒少查這事。"
我心頭一震。難怪蕭景珩總是一身寒氣，原是藏著這樣的血仇。
正說著，院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碧桃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小姐！老爺回府了，臉色難看得緊，讓您立刻去書房！"
沈瑤拍拍我肩膀："保重。"她往我手心塞了張字條，"有事照這個地址傳信。"
書房內(nèi)，父親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手中捏著一卷明黃絹帛。地上碎了一方硯臺，墨汁濺得到處都是。
"跪下。"
我雙膝一軟，直挺挺跪在冰涼的石板上。
"禮部侍郎陳大人之子陳瑜，人品貴重，家世清白。"父親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日陛下已下旨賜婚，擇日成禮。"
我腦中轟然炸響！禮部侍郎？那不是二皇子最得力的爪牙嗎？
"父親！"我猛地抬頭，"女兒聽聞陳家與二皇子..."
"住口！"父親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筆架嘩啦作響，"圣旨已下，豈容你置喙！"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稍緩，"近來朝局動蕩，這門婚事...是保全林家最好的選擇。"
我渾身發(fā)冷，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政治聯(lián)姻——我竟成了這場權(quán)力游戲中的一枚棋子！
回到閨房，我一把扯下玉佩狠狠砸向床榻。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穿越到這個鬼地方來？憑什么要替別人承受這些？
玉佩在錦被上彈了一下，突然泛起微弱的青光。我怔怔看去，發(fā)現(xiàn)玉面上的鳳凰紋路竟緩緩游動，組成了一個陌生的符號——像是某種地圖！
三日后，我借口要去青云寺為母親做周年法事，終于獲準(zhǔn)出府。
青云寺香火鼎盛，我捐了雙倍的香油錢，假稱要靜心抄經(jīng)，獨自溜進(jìn)了后山竹林。玉佩指引的方向就在此處。
竹葉沙沙作響，我撥開茂密的灌木，突然僵在原地——
蕭景珩一襲素白長衫，正立于古碑前。聽到動靜，他驀然回首，眼中寒光乍現(xiàn)。
"殿下？"我倒退半步。
他眉頭緊蹙："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下意識按住腰間玉佩："我..."
話音未落，玉佩突然劇烈發(fā)燙！蕭景珩臉色驟變，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別動！"
他掌心里，赫然是一塊與我一模一樣的鳳凰玉佩！
兩塊玉相觸的瞬間，無數(shù)金色光紋在空中交織，竟浮現(xiàn)出一幅完整的星圖！竹葉無風(fēng)自動，在我們周圍形成一道旋渦。
"果然如此。"蕭景珩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就是預(yù)言中的'異世之人'。"
我震驚地望著他："你知道我是穿越來的？"
"不僅知道，"他凝視著我的眼睛，眸中寒意漸消，"我母親臨終前說，當(dāng)兩塊碎玉重逢，帶著異世之魂的少女會改變這個王朝的命運。"
竹葉紛飛中，他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林清歌，或者說...來自未來的你，我尋找這塊玉佩的主人，已經(jīng)等了整整十二年。"
竹林中的星圖漸漸消散，蕭景珩的話卻如驚雷般在我耳畔炸響。
"異世之人？"我的聲音發(fā)顫，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玉佩。
蕭景珩的目光如寒潭般幽深，他抬手示意我噤聲，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絹帛。絹帛展開，上面繪著與我玉佩上一模一樣的鳳凰紋樣，旁邊還有幾行古奧的文字。
"三年前，欽天監(jiān)測得紫微星異動，預(yù)言'異世之魂將攜雙玉而至，改一朝氣運'。"他的指尖輕撫那些文字，"我本不信這些，直到..."
"直到什么？"我追問道。
"直到看見你腰間的玉佩。"他忽然伸手，指尖在距離我腰間玉佩寸許處停住，"這塊玉，本該是一對。"
我心頭猛跳。在現(xiàn)代博物館里，那塊唐代玉佩的鑒定報告上確實提到過"疑似原為對玉"的說法。
"殿下！"竹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黑衣侍衛(wèi)單膝跪地，"八百里加急！"
蕭景珩展開密信，面色驟變。他轉(zhuǎn)向我，聲音低沉如鐵："立刻回府，近日不要出門。"不等我回應(yīng)，他已轉(zhuǎn)身離去，白色衣袂在竹影間一閃而逝。
回府的路上，我的心跳始終未能平復(fù)。碧桃在府門口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到我立刻撲上來："小姐！出大事了！"
正廳里，父親一身戎裝，正在清點兵器。見我進(jìn)來，他抬頭看了一眼，那目光中的疲憊與決絕讓我心頭一顫。
"父親..."
"清歌。"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認(rèn)不出來，"你的婚事提前了，三日后過門。"
我如遭雷擊："可您明明說過要等明年..."
"來不及了。"父親系緊佩劍，鎧甲在晨光下泛著冷光，"今日朝堂上，我被彈劾勾結(jié)北狄，皇上命我即刻前往邊境'徹查軍情'。"他冷笑一聲，"這是要支開我，好對林家下手。"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那兄長呢？清彥呢？"
父親沉默片刻："清岳已被大理寺帶走，涉嫌科舉泄題。"他拿起頭盔，最后看了我一眼，"清彥會去江南外祖家暫避。至于你...嫁入陳家，至少能保性命。"
我渾身發(fā)冷。兄長林清岳，那個連考場作弊都不屑的正直之人，怎會泄題？這分明是構(gòu)陷！
"父親！"我抓住他的手臂，"我們可以向皇上申辯..."
"傻孩子。"父親輕輕拂開我的手，"你以為彈劾我的奏章，皇上會沒看過就準(zhǔn)了嗎？"他轉(zhuǎn)身走向大門，背影如山岳傾塌，"清歌，記住，活下去。"
那一整天，林府亂作一團(tuán)。姨娘們哭哭啼啼地收拾細(xì)軟，仆從們竊竊私語，有幾個甚至已經(jīng)開始偷偷變賣府中物件。我獨自坐在閨房里，手中的玉佩冰涼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