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輕點!輕點!"
李閑齜牙咧嘴地趴在北鎮(zhèn)撫司后院的青石板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王鐵柱正用他那雙能捏碎核桃的大手,笨拙地給他涂抹金瘡藥。
"李三兄弟,你這傷比俺在遼東打韃子時挨的刀還嚇人..."王鐵柱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顫抖,"張百戶也太狠了..."
李閑把臉埋進臂彎里,悶哼一聲。狠?這哪是狠,分明是要命!自從三天前他正式升任試百戶,張猛所謂的"親自帶他",就是每天天不亮就把他從被窩里拖出來,拉到校場往死里操練——刀法、箭術(shù)、近身搏斗...每一項都以"練到吐血"為標準。
"鐵柱兄..."李閑艱難地翻了個身,"你說張猛是不是還記恨我當初遲到那事兒?變著法兒整我?"
王鐵柱撓了撓頭:"不能吧...要整你直接扔詔獄里多省事?俺覺著...百戶大人是在教你真本事。"
李閑苦笑。真本事?他一個現(xiàn)代社畜,要這些打打殺殺的技能干啥?他最大的武器明明是那張能把死人說話的嘴和滿腦子職場騷操作??!
正想著,院門"砰"地被踹開。張猛那鐵塔般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還拎著兩把明晃晃的繡春刀。
"沒死就起來!"張猛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鐵,"今天教你怎么用刀。"
李閑眼前一黑。昨天練箭,他的手指現(xiàn)在還在抽筋;前天練拳腳,他的小腿肚腫得像饅頭;大前天...
"百戶大人!"李閑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改為狼狽的側(cè)滾翻爬起,"卑職覺得,作為領(lǐng)導(dǎo)者,更重要的是運籌帷幄,而不是..."
"鏘!"一把繡春刀插在他腳尖前三寸的地面上,刀柄嗡嗡顫動。
"撿起來。"張猛的眼神比刀鋒還冷,"或者我?guī)湍銚臁媚愕哪c子。"
一個時辰后,李閑像條死狗一樣癱在校場角落,渾身被汗水浸透,握刀的右手虎口已經(jīng)裂開,滲出的血把刀柄纏繩都染紅了。
張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眉頭緊鎖:"廢物。就你這德行,怎么查'紫玉案'?"
李閑猛地抬頭:"紫玉案?"
張猛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冷哼一聲:"慈幼局的案子還沒完。鄭德安只是條小魚。"他蹲下身,突然壓低聲音,"知道為什么老子往死里練你嗎?"
李閑搖頭,心跳加速。
"因為三天后,你得跟老子去個地方。"張猛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東廠曹謹忠的私宅。"
李閑差點咬到舌頭:"東廠千戶的...私宅?!"
"小聲點!"張猛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劉大人查到線索,紫色玉扣可能跟曹謹忠有關(guān)。但指揮使大人不許明查..."他做了個翻墻的手勢。
李閑瞬間明白了——這是要他們?nèi)ギ斮\啊!不,比賊還慘,是去東廠高官府邸偷情報!被抓到就是萬劫不復(fù)!
"大人..."李閑聲音發(fā)顫,"卑職覺得這種精細活,還是交給專業(yè)..."
"閉嘴。"張猛從懷里掏出個東西塞給他,"認識這個嗎?"
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銅牌,上面刻著繁復(fù)的花紋和幾個模糊的字。李閑湊近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銅牌上的圖案,赫然與他見過的紫色玉扣一模一樣!只是材質(zhì)不同。
"這是..."
"十年前山西錦衣衛(wèi)百戶所的腰牌。"張猛的聲音更低了,"當年一整個百戶所,五十八號人,一夜之間全死了。死因至今不明。老子在鄭德安枕頭下發(fā)現(xiàn)的。"
李閑手一抖,銅牌差點落地。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大人是說...紫色玉扣和這腰牌...是同一個組織的標記?而這個組織十年前就能滅掉錦衣衛(wèi)一個百戶所?"
張猛沒回答,但眼神已經(jīng)說明一切。
"操..."李閑爆了句現(xiàn)代粗口,在張猛皺眉前趕緊改口,"操練得好!百戶大人,咱們繼續(xù)練刀吧!"
三天后的傍晚,李閑鬼鬼祟祟地摸進了自己的值房。剛關(guān)上門,四個黑影就從不同角落竄了出來。
"頭兒!""大人!""李三兄弟!"
孫猴子、胖子、"鍵盤"和王鐵柱四人把李閑團團圍住,每張臉上都寫滿擔(dān)憂。
"都準備好了?"李閑壓低聲音問道。
王鐵柱拍了拍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按你說的,辣椒粉二十包,石灰粉十包,鞭炮五串,還有那個'秘密武器'。"
孫猴子獻寶似的舉起幾塊木牌:"俺們照著您畫的圖,做了三塊假腰牌!東廠、錦衣衛(wèi)、五城兵馬司的各一塊!"
胖子則神秘兮兮地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百花樓的姐姐們給的'神仙倒',說是能讓一頭牛睡上三個時辰!"
"鍵盤"沒說話,只是默默遞上一卷紙——曹謹忠私宅的平面圖,連狗洞的位置都標得一清二楚。
李閑眼眶有些發(fā)熱。這三天他借著特訓(xùn)的掩護,暗中讓摸魚小隊準備這些"裝備",沒想到這群家伙完成得這么出色。
"兄弟們..."他剛想發(fā)表感言,值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張猛陰沉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磨蹭什么?走了!"
眾人作鳥獸散。李閑趕緊把裝備塞進改良飛魚服的各個暗袋,剛要跟上張猛,卻被王鐵柱一把拉住。
"李三兄弟..."這個兩米高的巨漢聲音居然有些哽咽,"俺...俺跟你一起去吧?"
李閑心中一暖,但還是搖頭:"不行,太危險。你和兄弟們在外圍接應(yīng)。"他掏出一根細繩系在王鐵柱手腕上,另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上,"這是'心靈感應(yīng)繩',如果我這邊有危險,繩子會動..."
王鐵柱瞪大眼睛:"這么神?"
"...其實就是普通的麻繩。"李閑拍拍他的肩,"但繩子那頭連著鈴鐺??吹叫盘柧蛽u鈴,懂?"
安撫好王鐵柱,李閑快步追上已經(jīng)走遠的張猛。兩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穿過一條條小巷,向著城東的富貴坊潛行。
路上,張猛突然開口:"你那幾個手下...不錯。"
李閑差點崴到腳。這是張猛第一次夸人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特別是那個大個子。"張猛繼續(xù)道,"忠心。"
李閑點頭:"鐵柱兄確實靠得住。"
"所以待會兒要是有變..."張猛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嚴肅,"我斷后,你帶情報跑。直接找指揮使大人,別人誰都別信。"
李閑心頭一緊。這話聽起來怎么像交代后事?
曹謹忠的宅邸比想象中簡樸,但守衛(wèi)森嚴。李閑和張猛躲在對面屋脊上觀察了小半個時辰,才找到巡邏的間隙。
"記住,"張猛最后叮囑,"只找紫色玉扣和與之相關(guān)的文書。別的不要碰。"
李閑鄭重點頭。兩人如貍貓般翻過高墻,借著假山花木的掩護,摸向了主屋。
出乎意料,主屋居然沒有上鎖。張猛打了個手勢,示意李閑望風(fēng),自己閃身進去。李閑緊張地蹲在廊柱后,手心全是汗。夜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都讓他心驚肉跳。
突然,主屋內(nèi)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百戶大人?"李閑小聲呼喚,沒有回應(yīng)。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不對勁!按照計劃,張猛應(yīng)該在一盞茶時間內(nèi)出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兩盞茶時間了...
李閑一咬牙,輕輕推開門縫。屋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紙,勾勒出家具的輪廓。地上似乎躺著個人影!
"大人?"李閑摸出辣椒粉包,小心翼翼地挪進去。剛走兩步,突然腳下一絆——是張猛!他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閑剛要俯身查看,后頸汗毛突然炸起!有人在他背后呼吸!
他猛地向前撲倒,同時反手撒出辣椒粉。"噗"的一聲輕響,辣椒粉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咳嗽。
李閑趁機滾到墻角,掏出火折子一晃——火光映照下,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正站在張猛身旁,手中短刀滴著血!
"你是誰?!"李閑厲聲喝道,同時摸向腰間的鞭炮。
面具人沒有回答,而是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拇指和小指伸直,其他三指彎曲。李閑一愣,這手勢...怎么有點眼熟?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面具人突然暴起!短刀直取李閑咽喉!
"砰!"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柄繡春刀從側(cè)面劈來,格開了短刀!本該昏迷的張猛居然站了起來,雖然腳步踉蹌,但刀勢凌厲!
"跑!"張猛沖李閑吼道,"去西廂房!床下有密道!"
面具人似乎被激怒了,攻勢更加兇猛。張猛雖然勇猛,但明顯受了傷,漸漸不支。
李閑沒有跑。他顫抖著手掏出那串鞭炮,用火折子點燃,然后狠狠扔向面具人腳下!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聾的爆響在密閉的房間里回蕩,火光和硝煙瞬間充滿整個空間。面具人顯然沒料到這招,動作一滯。
"大人!走!"李閑趁機拽住張猛的胳膊,拖著他沖向門外。剛沖到院中,四面八方突然亮起火把!十幾個東廠番子圍了上來!
"完了..."張猛苦笑,"老子今天要交代在這了..."
李閑卻眼前一亮——他在番子隊伍最后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曹謹忠!而這位東廠千戶的腰間,赫然掛著一枚紫色玉扣!
"曹謹忠!"李閑突然大喊,"督公有令!即刻查驗紫玉真?zhèn)危?
這聲喊如同晴天霹靂。曹謹忠渾身一震,下意識捂住腰間玉扣。就這一瞬間的慌亂,讓李閑確信了自己的猜測——玉扣背后果然有更大的人物!
"胡說八道!"曹謹忠厲喝,"給本官拿下!"
番子們一擁而上。李閑和張猛背靠背站立,準備拼死一搏。就在這時,墻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鈴鐺聲——是王鐵柱!
緊接著,十幾個燃燒的瓦罐從天而降,在院中炸開!濃煙和刺鼻的辣椒味瞬間彌漫!番子們咳嗽著亂作一團。
"這邊!"墻頭傳來孫猴子的尖叫。李閑抬頭,只見墻外不知何時架起了一架梯子!
李閑和張猛趁亂沖到墻邊,在摸魚小隊的接應(yīng)下翻墻而出。身后,曹謹忠暴怒的吼聲和面具人詭異的哨音交織在一起...
逃回北鎮(zhèn)撫司的秘密通道里,張猛突然拽住李閑:"你怎么知道要喊'督公'?"
李閑喘著粗氣,從懷里摸出一本小冊子——那是他從鄭德安密室順走的賬本:"因為這里面記載的紫玉交易,最后都指向一個代號...'九千歲'。"
張猛臉色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