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燈管恒定的嗡鳴如同宇宙背景輻射,冰冷地填滿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消毒水的氣味是凝固的鎖鏈,每一次呼吸都帶來肺葉深處尖銳的刺痛??諝饽郎裰兀?/p>
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像一顆瀕臨引力坍縮的白矮星。林溪蜷縮在冰冷的墻角,
后背緊貼著墻壁,汲取著那點微不足道的物理支撐。懷里,
那本深藍色的《高中物理競賽專題精講》不再僅僅是滾燙的星核,
更像一個突然被輸入了無法解讀信號的、功率全開的接收器。硬殼封面冰冷硌著手臂,
但此刻,那清晰的痛感奇異地成為她與混亂現(xiàn)實唯一可靠的錨點。她的目光,
如同被無形的磁力捕獲,死死釘在攤開的書頁上。不是扉頁。是扉頁之后,正文的第一頁。
是顧征的筆記。密密麻麻,如同星圖上精密復(fù)雜的軌道線。字跡小、緊、工整得近乎苛刻。
黑色、藍色的墨跡勾勒著公式與推導(dǎo),而最醒目的,
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如同警示燈般的紅色批注:【關(guān)鍵!】此處積分變換易錯!
【存疑】邊界條件是否充分?【妙!】此解法繞過繁瑣計算!【注】與經(jīng)典模型對比,
此處假設(shè)差異導(dǎo)致結(jié)果偏移!短促,犀利,直擊要害。筆鋒銳利,
透著一股沉靜的、強大的、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zhuǎn)的專注力。
這不再是籃球場上光芒萬丈的顧征,也不是圖書館里帶著慵懶調(diào)子的顧征。
這是一個林溪完全陌生的、沉浸在物理世界最精微處的、強大而冰冷的思考機器。然而,
這冰冷強大中,卻透出一種讓她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熟悉感!她自己的筆記本!
她自己的紅色筆跡!她自己的“注意!”“精妙!”“易錯點!”!
她自己的那種對核心思路近乎偏執(zhí)的提煉,那種對潛在陷阱的敏銳嗅覺,
那種試圖用最精煉語言掌控復(fù)雜邏輯的習(xí)慣……竟然與眼前顧征的筆跡,
如此驚人地……同步!這感覺詭異得像在絕對寂靜的深空中,
接收到了另一顆從未謀面的脈沖星發(fā)出的、與自己完全同頻的電磁信號!
一種源自思維最底層的、對知識理解和梳理方式的共鳴,
無視了所有物理的距離和現(xiàn)實的隔閡,清晰無比地傳遞了過來!林溪的目光,
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癡迷的專注,
一行行掃過那些密集的、帶著紅色批注的筆記。巨大的混亂和恐懼,
那懸在頭頂?shù)摹把鐾膲m?!钡男邜u,那“星光雖遲”的謎團,在這一刻,
被這突如其來的、純粹屬于解題者的思維“共振”強行推開了一瞬。她的手指,
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隨著顧征筆記上某個巧妙的、繞過繁瑣積分的替代解法,
在冰冷的背面上虛虛地劃動著。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無聲地默念著他批注的“妙!”字,
仿佛在咀嚼著那份解題靈光閃現(xiàn)的共鳴。一種純粹的、因為理解而產(chǎn)生的微弱興奮感,
如同深海中悄然亮起的、極其微弱的生物熒光,在她那被絕望冰封的心湖深處,
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這感覺陌生又熟悉,像沙漠旅人驟然瞥見的海市蜃樓,
帶著致命的誘惑力。就在這份短暫的、屬于解題者的清明與興奮感即將淹沒她時,
她的目光掃到了頁腳那處不起眼的空白。那里,用藍色的筆跡,
寫著一行與周圍嚴謹筆記風(fēng)格略有不同的字。字跡依舊屬于顧征,但似乎帶著點思索的痕跡,
筆鋒略顯隨意:(引力透鏡效應(yīng):遙遠星光因大質(zhì)量天體彎曲時空而扭曲路徑,
抵達時已非原貌。觀測者所見,是遲到的、被扭曲的信標。如何校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