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游戲開始得更早。
我們被趕到場地中央時,天還沒亮。或者說,在這個地下室里,永遠沒有天亮。
地狗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它沒有坐在王座上,而是在我們這群跪著的人中間來回踱步。它的軍靴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響。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們的心臟上。
“今天,我們玩點不一樣的?!钡毓吠O履_步,它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我們來玩‘搶骨頭’?!?/p>
守衛(wèi)拖上來一個箱子,打開,里面全是森白的人骨。不知道是以前死在這里的人,還是從哪里弄來的。
“我會扔出一根骨頭?!钡毓分钢窍浒坠?,“你們,去搶。搶到的人,活。沒搶到的……就自己變成骨頭?!?/p>
它的規(guī)則簡單粗暴。
二十個人,一根骨頭。
這意味著,今天要有十九個人死。
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泣聲。
“當然,”地狗似乎很享受我們的恐懼,“為了增加點樂趣,我會給你們的‘朋友’松綁。”
它打了個響指。
那條比特犬被牽了出來。但這一次,守衛(wèi)解開了它脖子上的鎖鏈。它自由了。
它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繞著我們這群跪著的人,慢慢地轉(zhuǎn)著圈。它的肌肉像石頭一樣賁張,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我們誰都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聲。
“現(xiàn)在,”地狗從箱子里,隨意地拿起一根大腿骨,高高舉起,“準備好了嗎?”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那根骨頭。那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的手心全是汗。我計算著自己和骨頭的距離,計算著自己的爆發(fā)力,計算著身邊每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我的大腦像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瘋狂地處理著數(shù)據(jù)。
我旁邊的寧箏,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我知道,她也在準備。
老K在我的斜前方,他像一頭準備捕食的獵豹,咧著嘴,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他看都沒看骨頭,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后頸。他想殺我,不只是為了搶骨頭。
“開始!”
地狗把骨頭用力拋向了空中。
骨頭在慘白的燈光下,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落向人群的中央。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瘋了。
人們像潮水一樣,涌向骨頭落地的方向。咒罵聲,嘶吼聲,身體碰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為了活下去,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被徹底激發(fā)了出來。
我沒有動。
因為我看到,那條比特犬,也動了。它不是沖向骨頭,而是沖向了人群。它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進混亂的人堆里。
第一個被咬住喉嚨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慘叫,就倒了下去。
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剛才還像瘋了一樣的人群,瞬間炸開了鍋。人們尖叫著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踩踏。
場面一片混亂。
而那根決定生死的骨頭,就靜靜地躺在混亂的中央。
老K也沒有去搶骨頭。他獰笑著,朝我沖了過來。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我。
“工程師,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側(cè)身躲開他的撲擊,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他踉蹌了一下,但很快就穩(wěn)住了身形。黑市拳手,果然抗打。
他的兩個跟班,也從兩邊包抄了過來。
我陷入了圍攻。
我只能被動地閃躲,尋找反擊的機會。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寧箏也沒有去搶骨頭。她躲在一個角落里,冷靜地看著這一切,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
她在等。等什么?
混亂中,終于有一個人,一個瘦弱的女人,連滾帶爬地沖到了骨頭旁邊。她欣喜若狂地伸出手,抓住了那根骨頭。
“我搶到了!我搶到了!”她尖叫著,把骨頭高高舉起,像舉著一個獎杯。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
地狗看著那個女人,點了點頭?!昂芎?。你,活下來了?!?/p>
女人喜極而泣。
但下一秒,地狗的聲音再次響起:“至于你們剩下的……我的寶貝,還沒吃飽呢?!?/p>
那條比特犬,仿佛聽懂了命令,轉(zhuǎn)過頭,猩紅的眼睛,掃視著我們這些“失敗者”。
絕望籠罩了所有人。
完了。
就在這時,寧箏動了。
她不是逃跑,也不是反抗。她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她朝著那個拿著骨頭的女人,沖了過去。
她的速度很快,像一只敏捷的貓。在那個女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寧箏已經(jīng)到了她面前。
她沒有搶骨頭。
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個女人的頭。
然后,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著那個女人,跪了下來。
她低下頭,用一種極其卑微,極其順從的姿態(tài),伸出舌頭,舔了舔那個女人沾滿泥土的鞋子。
全場死寂。
連那條比特犬,都停下了腳步,歪著頭,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那個拿著骨頭的女人,徹底傻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寧箏。
寧箏抬起頭,對她露出了一個討好的、嫵媚的笑。然后,她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模仿小狗搖尾巴乞食時的那種嗚咽聲。
“汪?!?/p>
這一聲,徹底改變了局勢。
地狗愣住了。它看著寧箏,又看了看那個拿著骨頭的女人,然后,它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它笑得前仰后合,指著寧箏,“搶不到骨頭,就去認搶到骨頭的人當主人!哈哈哈哈!這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狗!”
它轉(zhuǎn)向那個還處在呆滯中的女人。“你,現(xiàn)在是她的主人了。你的狗,你來決定,是讓她活,還是讓她死。”
那個女人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她看著手里的骨頭,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仰著臉看她的寧箏。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這是一個更殘酷的游戲。地狗把生殺大權(quán),交到了一個剛剛還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囚犯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女人身上。
她成了新的“地狗”。
女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寧箏又發(fā)出一聲嗚咽,然后伸出手,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褲腳。
這個動作,像是一種依賴,一種乞求。
女人的身體,終于停止了顫抖。她的眼神,慢慢地變了。從恐懼,變成了某種……高高在上的、被滿足了的虛榮。
她看著寧箏,就像看著一件屬于自己的物品。
“你……”她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你……起來吧?!?/p>
寧箏順從地站了起來,但依然低著頭,站在女人的身后,像一個忠實的仆人。
地狗鼓起了掌。
“精彩!太精彩了!”它宣布道,“今天,你們兩個,都活下來了。作為獎勵……”
它指著我們剩下的人,包括我和正在與我對峙的老K。
“他們,都是你們的了。你們可以隨意挑選兩個人,當你們的‘新狗’?!?/p>
地狗的聲音,如同惡魔的判決。
那個女人,那個幾分鐘前還和我們一樣,在泥地里掙扎的囚犯,現(xiàn)在,手握我們所有人的生殺大權(quán)。
她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
而寧箏,就站在她的身后,微微抬起頭,視線越過女人的肩膀,看向了我。
她的眼神里,沒有勝利的喜悅。
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見底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