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里嘈雜的噪音似乎都退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釘在了那個男人身上。
江晚秋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驚愕。
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凜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周凜無視周圍的目光,他徑直走向阮胭。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軀為她投下一片庇護(hù)的陰影,將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隔絕在外。
“怎么回事?”他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阮胭抬起頭,看著他。她的眼眶還是紅的,眼底是未干的淚痕。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無助地看著他。
“喲,這不是周警官嗎?真是稀客啊。”江晚秋回過神來,不甘心地走上前,陰陽怪氣地說道,“您來得正好,我們廠下午要開職工大會,好好學(xué)習(xí)一下阮胭同志的先進(jìn)事跡呢!您要不要也留下來聽聽?”
周凜連眼角的余光都沒分給她一個。
他只是緩緩地轉(zhuǎn)過頭,那雙藏在墨鏡后的眼睛,朝著江晚秋的方向,僅僅是偏了一下頭。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江晚秋瞬間如墜冰窟。
她仿佛被一頭猛獸盯上,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周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阮胭,語氣放緩了一些,卻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告訴我,誰讓你做檢討?”
阮胭的嘴唇顫抖著,吐出兩個字:“財務(wù)科……劉科長。”
“知道了?!?/p>
周凜點了點頭,隨即對阮胭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
“在這里等我。”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邁開長腿,朝著辦公樓里走去。
那背影,挺拔如松。
所有人都懵了。
他要做什么?他一個公安局的警察,難道還想管到紡織廠的內(nèi)部事務(wù)里來?
阮胭也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不到十分鐘。
周凜就從辦公樓里走了出來。
緊跟在他身后的,是臉色煞白的財務(wù)科長劉梅,和一臉驚惶的廠長。
“誤會,周警官,這都是誤會!”廠長一路小跑地跟在旁邊,額頭上全是汗,不停地用手帕擦著,“我們廠絕對擁護(hù)軍屬,關(guān)心軍屬!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理解錯了政策!阮胭同志是我們廠的優(yōu)秀女工,我們表揚還來不及,怎么會讓她做檢討呢?”
劉梅更是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周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廠長一眼,眼神冷得像數(shù)九寒冬的冰。
“我不管你們廠里的規(guī)定是什么?!彼穆曇舨淮螅瑓s字字清晰,擲地有聲,“宋錦程在南海前線為國守門,他的家人在后方就不該受半點委屈。這筆津貼,是我受部隊委托,親自送來的,你們要是有疑問,可以直接向軍區(qū)核實,但要是再讓我知道,有人拿這件事捕風(fēng)捉影,欺負(fù)一個軍嫂……”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的威脅,比任何狠話都更讓人膽寒。
廠長連連稱是,頭點得像搗蒜一樣。
周凜不再理會他們,大步走到還愣在原地的阮胭面前,語氣不容置喙:“走了,回家?!?/p>
在全廠上百道錯愕、震驚、嫉妒、羨慕的復(fù)雜目光中,周凜拉著阮胭,走到了那輛霸氣的挎斗摩托車旁。
他跨上車,發(fā)動了引擎。
“上來。”
阮胭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機(jī)械地,聽話地,坐進(jìn)了旁邊的挎斗里。
引擎發(fā)出一聲轟鳴,摩托車像一支離弦的黑箭,絕塵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地驚掉的下巴,和江晚秋那張因嫉妒而扭曲到極致的臉。
……
傍晚時分,天色驟變。
烏云迅速吞噬了整個天空??耧L(fēng)呼嘯,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
一道閃電撕裂天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阮胭一個人坐在屋里,窗戶被風(fēng)雨拍打得“砰砰”作響。
她沒有開燈,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白天的場景還在她腦中不斷回放。
他像一個從天而降的神兵,將她從泥潭里撈了出來。
他的保護(hù),是那么的直接,那么的霸道,那么的不講道理。
這份保護(hù),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和他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今天,在全廠人面前,被他親手捅破了。
就在她心亂如麻之際,一陣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
阮胭的心猛地一跳。
這么大的雨會是誰?
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唯一的可能。
她赤著腳,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口。
她顫抖著手,拉開了門。
門外,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門外男人的臉。
是周凜。
他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他烏黑的發(fā)梢、剛毅的臉頰、結(jié)實的臂膀,不斷地往下滴落。
那件白色的背心,濕漉漉地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肌肉線條。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里,一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那眼神里,再也沒有了白日里的克制和冷靜,只剩下壓抑了太久、此刻終于決堤的、最原始的瘋狂和欲望。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一個宣告所有理智和規(guī)則,都將在這場暴雨中,被徹底沖垮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