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xùn)練兵團的女生宿舍，因克里斯塔·蘭斯的存在，空氣都仿佛比別處更輕盈溫暖幾分。
她像一枚小小的太陽，淡金色的發(fā)絲跳躍著碎金般的光澤，晴空般的眼眸永遠(yuǎn)盛著清澈的笑意。
她開朗卻不聒噪，活潑中帶著天然的體貼，溫柔大方得恰到好處。
無論是幫薩沙整理永遠(yuǎn)亂糟糟的床鋪，耐心傾聽米娜對未來的憧憬，她總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fēng)。
即使是公認(rèn)最難接近的兩人，三笠·阿克曼和阿尼·利昂納德。
三笠會默許克里斯塔幫她梳理那頭烏黑的頭發(fā)，雖然依舊沉默，但緊繃的肩線會不自覺地放松。
阿尼偶爾會在克里斯塔遞來一塊分享的、烤得微焦的面包時，幾不可察地點點頭，冰藍(lán)色的瞳孔里掠過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暖意。
那是屬于她們這個年紀(jì)少女本應(yīng)有的、被殘酷現(xiàn)實壓抑已久的青澀回應(yīng)。
夕陽下，艾倫和三笠在訓(xùn)練場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
最終，以艾倫說出傷人的話并怒氣沖沖地甩手離開，阿爾敏去追艾倫，留下三笠獨自站在原地而結(jié)束。
她背對著眾人，雖然烏黑的短發(fā)遮住了側(cè)臉，沒人能看清她此時的表情。
其他女生面面相覷，竊竊私語，沒有一人上前。
唯有克里斯塔，在看到這一幕后，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于開口，只是安靜地站在三笠身邊，遞過去一條干凈的毛巾。三笠沒有接，也沒有動。
“男生啊……有時候就是很沖動?！?/p>
克里斯塔的聲音很輕，像拂過草葉的風(fēng)，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有時候讓人想敲開他們的腦袋看看里面裝了什么?！?/p>
她說著，自己先輕輕笑了起來。
三笠的身體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是，”
克里斯塔話鋒一轉(zhuǎn)，語氣真誠，
“我看得出來，艾倫他……真的很在乎你。那種……急得跳腳的樣子，只有對著最在意的人才會這樣吧？”
她歪著頭，看著三笠緊繃的側(cè)臉輪廓，藍(lán)眼睛里沒有半分虛假的安慰，
“說真的，三笠，我其實……有點羨慕你們呢。”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深潭的石子。
三笠終于有了反應(yīng)，她微微側(cè)過頭，露出一點被黑發(fā)遮掩的、泛紅的眼角，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和……難以置信的探究。
羨慕？
羨慕她和艾倫這種針鋒相對的關(guān)系？
克里斯塔的笑容帶著一絲溫暖的悵惘：
“你們從小就在一起，經(jīng)歷過那么多，那種羈絆……很深很深，對吧？即使吵架，即使生氣，也知道對方就在那里?！?/p>
三笠徹底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克里斯塔。
她看著眼前這個金發(fā)少女真誠的眼睛，看著她臉上那混合著羨慕和珍視的笑容，心中那堵堅硬的壁壘，第一次清晰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羨慕？
原來這個像陽光一樣溫暖所有人的女孩，也會羨慕？
羨慕她和艾倫那種……連她自己都覺得沉重又無法割舍的關(guān)系？
“不像我和亞雷斯塔……我們相遇的時間很短，短得像一場暴風(fēng)雪里的夢。我總是怕……怕這來之不易的……”
她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克里斯塔話語中對亞雷斯塔那種小心翼翼的珍視，更是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三笠自己深藏心底卻笨拙得無法表達的情感。
她也想像克里斯塔那樣，坦然地表達關(guān)心，自然地靠近，而不是用強硬和固執(zhí)把艾倫推得更遠(yuǎn)。
可是……她做不到。
這份認(rèn)知帶來的無力感和一絲酸澀的羨慕，讓她冰冷的眼神第一次在克里斯塔面前，流露出了屬于少女的迷茫和脆弱。
克里斯塔沒有再多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用剛剛被她拒絕的毛巾又塞到了她手上，并給了她一個無比溫暖、充滿理解的笑容。
三笠緊繃的肩膀終于緩緩地、徹底地放松下來。
看著克里斯塔那仿佛能融化一切陰霾的笑容，三笠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臉上也掛上了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笑容。
幾天后，格斗訓(xùn)練場。
場地上，阿尼如同精密的人偶，冰藍(lán)色的瞳孔毫無波瀾。
她干凈利落地放倒了幾個對手，動作簡潔高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輪到克里斯塔上場，結(jié)局毫無懸念。
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克里斯塔重重地砸在沙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咳…咳咳…”
她嗆咳著，卻咬著牙立刻爬起來。
阿尼面無表情，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下一個關(guān)節(jié)技瞬間鎖住克里斯塔的手臂，將她再次壓制在地。
“唔！”
克里斯塔痛得悶哼一聲，但藍(lán)眼睛里沒有退縮。
一次，兩次，三次……克里斯塔像個不知疲倦的沙包，被阿尼用各種方式摔打、壓制。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教官詢問是否換人時立刻點頭，反而固執(zhí)地?fù)u頭，一次次站起來，擺好那個在她身上顯得格外笨拙的防御姿勢。
阿尼的動作依舊精準(zhǔn)，但冰藍(lán)色的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困惑。
這個金發(fā)女孩……明明弱得不堪一擊，為什么？
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退縮？
她眼中那種近乎執(zhí)拗的光芒，讓阿尼莫名地?zé)┰?，又隱隱覺得……有點熟悉。
像什么呢？
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雷貝利歐收容區(qū)那個骯臟的角落里，一次次被推倒，又一次次咬著牙爬起來的……自己？
這個念頭讓阿尼的心緒產(chǎn)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阿尼開始“放水”了。
她掃腿的力度收了幾分，摔投時留出了讓克里斯塔更容易受身的角度。
雖然結(jié)果依舊是克里斯塔被一次次放倒，但過程不再那么摧枯拉朽。
休息哨聲響起。
克里斯塔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沾滿沙土，額發(fā)被汗水黏在臉上，手肘和膝蓋大概也擦破了皮，但她毫不在意。
她甚至沒去拿水壺，就一屁股坐在了正靠著墻閉目休息的阿尼旁邊。
“呼……阿尼，你好厲害?。 ?/p>
克里斯塔喘著氣，聲音帶著運動后的沙啞，卻依舊充滿活力，臉上甚至帶著笑容，
“剛才那個過肩摔，能教教我嗎？”
阿尼緊閉的眼睛睫毛顫動了一下，沒有睜開，也沒有回應(yīng)，仿佛身邊只是一團空氣。
克里斯塔絲毫沒被這冷場打擊到，自顧自地繼續(xù)說：
“我覺得你摔人的動作特別……嗯，干凈！不像有些人，打架的時候亂喊亂叫的，難看死了?！?/p>
她歪著頭，像是在認(rèn)真思考怎么形容，
“就像……就像在跳舞一樣，雖然跳的是打人的舞?！?/p>
阿尼依舊沉默，但緊抿的嘴角似乎有極其輕微的松動。
“還有你的力氣也好大！我都感覺自己像個布袋子……”
克里斯塔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語氣里沒有抱怨，只有純粹的驚嘆和好奇，
“你平時都吃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秘訣？告訴我嘛，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她湊近了一點，藍(lán)眼睛里閃著光。
“……沒有秘訣。”
阿尼終于開口了，眼睛依舊閉著，聲音干澀冰冷。
但這細(xì)微的回應(yīng)，卻讓克里斯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像得到了巨大的鼓勵，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從格斗技巧的笨拙提問，到抱怨食堂面包太硬，再到詢問阿尼覺得哪種野果最甜……
話題跳躍得像林間亂竄的松鼠，毫無邏輯，卻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阿尼最初只是偶爾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單音節(jié)的回應(yīng)：
“嗯?！薄安?。”“還行?！?/p>
但漸漸地，她冰冷的戒備在克里斯塔這種毫無心機、純粹分享的絮叨中，竟不知不覺地消融了一絲。
克里斯塔的聊天有種神奇的魔力，她總能找到最自然、最不讓人反感的話題切入點，即使阿尼沉默以對，她也能自得其樂地說下去，仿佛聊天本身就是為了快樂，而非索取回應(yīng)。
這種純粹，讓習(xí)慣了算計和警惕的阿尼，感到一種陌生的……放松？
話題不知怎地，轉(zhuǎn)到了阿尼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造型古樸的指環(huán)上。
指環(huán)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阿尼，你的戒指……好特別啊。”
克里斯塔的目光被吸引，語氣里帶著真誠的欣賞。
阿尼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指環(huán)冰涼的表面，動作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珍視。
“父親給的?！?/p>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但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溫度？
克里斯塔的目光在戒指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是羨慕？
是對某種從未擁有之物的渴望？還是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遺憾？
那光芒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流星劃過夜空。
克里斯塔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立刻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巧妙地岔開了話題，剛才那瞬間的異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阿尼看著克里斯塔明媚的笑臉，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講述。
這個像陽光一樣溫暖耀眼的少女，她的笑容背后，是否也藏著與自己相似的、灰暗而沉重的過去？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阿尼心中漾開一圈圈難以言喻的漣漪。
訓(xùn)練結(jié)束的哨聲再次響起?？死锼顾呐纳砩系耐粒⒛崧冻鲆粋€大大的笑容：
“一會見啦，阿尼！”
她說完，像只歡快的小鳥跑向正在場邊等待的亞雷斯塔。
阿尼站在原地，看著克里斯塔跑向那個沉默少年的背影，看著亞雷斯塔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壺，看著她仰著頭對他興奮地說著什么，臉上是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
她下意識地又摩挲了一下無名指上冰涼的指環(huán)。
冰層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那路過的、短暫卻異常溫暖的光，悄然融化了一絲縫隙。
雖然那縫隙細(xì)微得幾乎看不見，但凍土開裂的聲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沉寂的心湖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