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是警察,身上煞氣重,怕沖撞了我,讓我戴著,能保我平安。他還說會再給自己編一根。這件事,天知地地知,他知我知。
我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他,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收回了那張濕透的錢。雨夜里,他的眼神穿透了重重雨幕,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一種我熟悉到骨髓里的東西——混雜著寵溺無奈,還有化不開的悲傷。
林風每次惹我生氣后,就是用這種眼神看我的。
鬼使神差地,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的手已經(jīng)解開了纜繩。
“上船吧?!蔽业穆曇粼诎l(fā)抖。
他沉默地上了船,動作有些僵硬。小船離岸,引擎聲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孤單,一頭扎進了界河黑色的懷抱里。
小船駛?cè)牒有模L浪更大了。我握著舵,努力穩(wěn)住船身,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瞟向船頭的那個男人。
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尊被雨水浸泡過的雕像。
他沒有再看我,目光始終落在黑暗的河面上,仿佛在搜尋著什么。
可我能感覺到,他眼角的余光,一直膠著在我搖櫓的手腕上,那根褪色的紅繩上。
我心里翻江倒海,無數(shù)個問題堵在喉嚨口,卻一個都問不出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陰郁氣息,像一堵無形的墻,把我所有的試探都擋了回去。
他是誰?他怎么會知道紅繩的來歷?他為什么用那種眼神看我?難道……
一個荒唐的念頭冒出來,又被我死死按了下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船身忽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一個大浪毫無征兆地拍在船舷上,我腳下一個不穩(wěn),驚呼一聲,眼看就要滑倒。
就在那一瞬間,一只手閃電般地伸過來,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那只手,冰冷刺骨,像是剛從冰窖里拿出來一樣,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可他扶我的姿勢,用的力道,甚至是指尖扣在我胳膊上的位置,都和當年林風教我開船時,一模一樣。
“小心?!彼吐曊f,聲音依舊沙啞。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整個人都僵住了。我猛地抬頭看他,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
可他卻立刻松開了手,快得像被燙到一樣,重新坐回船頭,恢復了那副沉默的姿態(tài),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錯覺。
我的心,被高高吊起,又重重摔下。
“先生,”我終于鼓起勇氣,試探著開口,聲音干澀,“你去無名島找人……是你的親人嗎?”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風雨聲成了我們之間唯一的交流。
“嗯?!?/p>
他輕輕地應了一聲,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我攥緊了船舵,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我不敢再問下去,我怕聽到那個最殘忍的答案。
船艙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靜,只有引擎在固執(zhí)地轟鳴。忽然,一陣極低沉的哼唱聲,混在風雨里,飄進了我的耳朵。
那是一段旋律,一段我刻在骨子里的旋律。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首童謠,后來長大了,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