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明亮，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渾濁，但眼神深處，卻有種固執(zhí)的認真和……一種難以形容，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般的釋然。
“嫂子，你幫了我大忙，這錢，必須還上?！彼D了頓，目光越過我，似乎飄向了很遠的地方，聲音輕得像嘆息，“……不能欠著?！?/p>
當(dāng)時，我只覺得心酸又感動。覺得他骨子里那份驕傲和信義，即使在病魔的重壓下，也依然挺立著。
那嶄新的銀行卡，仿佛是他用最后力氣維持的尊嚴(yán)象征。
可現(xiàn)在……現(xiàn)在！
在靈堂這片混亂的漩渦中心，在三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咒罵聲中，在那些飄落的借條映襯下……
我的指尖，死死地摳著口袋里那張梆硬的卡片。它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皮肉，燙穿我的心臟！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陳默愚弄了，還是該暗自的慶幸？被他愚弄后，因為對我的感情特殊，而特殊的對待和處理了我借給他的錢（還錢）。
我是否應(yīng)該為之感動呢？
他臨死前拖著那副破敗的軀體，堅持還給我這一萬塊錢，到底算什么？
是因為周成是他發(fā)小的緣故？還是……單純的因為我？…我想不通…腦子里亂作一團。
那或許是他留給獵物最后的、最完美的、最溫柔的陷阱！
是他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里，最畫龍點睛的一筆嗎？
他用這一萬塊錢的卡，在我心里牢牢地釘下了他“深情重義”的墓碑！
他用這微不足道的“守信”，徹底鎖死了我對他的所有信任和懷念！讓我成為他這場卑劣騙局里，最愚蠢、最深情、也最完美的收官之作？
“呵……”一聲輕微、怪異的聲響，不受控制地從我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了出來。
是信仰被焚毀后的灰燼，在絕望的風(fēng)中發(fā)出的最后嗚咽。
我緩慢地抬起頭。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越過歇斯底里的李紅梅，越過臉色鐵青、正奮力維持秩序的周成，最終，落回到那張黑白遺像上。
遺像里的陳默，依舊微微歪著頭，嘴角噙著那抹熟悉而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而此刻我突然感覺，他很陌生。
他帶給我的所有回憶，虛假的像是夢境一般。
周圍的咒罵聲、哭喊聲、勸解聲、議論聲……所有的喧囂，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世界變成了一部荒誕的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