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鎖鏈扣上腕骨的瞬間，姒青丘倒抽一口冷氣。
鎖鏈表面的朱紅符咒騰起細(xì)煙，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直扎進(jìn)皮膚——那是專門封印獸紋的"鎮(zhèn)靈鏈"，老馴獸師曾說過，這東西能把獸族后裔的溝通能力剝奪得干干凈凈。
"走快點(diǎn)！"押解的獄卒用刀柄戳她后腰。
她踉蹌著跌進(jìn)天牢，霉味混著鐵銹味瞬間涌進(jìn)鼻腔。
頭頂?shù)奶旃獗皇呵懈畛杉?xì)條，照見兩側(cè)鐵欄上斑駁的抓痕——那是被關(guān)押的異獸掙扎時(shí)留下的。
"就是這兒了。"為首的獄卒停在最深處的囚室前，鐵欄后傳來低啞的喘息聲。
姒青丘抬頭，只見陰影里伏著團(tuán)黑黢黢的東西，紅瞳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兩盞將熄的血燈。
"魍魎。"她下意識(shí)念出名字。
老馴獸師的筆記里寫過，這種形如巨猿的異獸最通靈性，卻因被人類反復(fù)虐殺，對(duì)活人有近乎癲狂的敵意。
"知道就好。"跟在身后的尹戈撫了撫腰間的青銅令牌，嘴角扯出冷笑，"刑官審案講究以心攻心。
你不是能和異獸勾連么？
讓這吃了三任獄卒的畜牲陪著，看你還嘴硬不硬。"
鎖鏈嘩啦作響，獄卒推她進(jìn)囚室。
鐵欄閉合的瞬間，魍魎突然暴起！
它撞在對(duì)面墻上，石屑簌簌落下，鐵爪劃過地面迸出火星，喉嚨里滾出悶雷似的咆哮。
姒青丘被震得撞在濕墻上，額角磕出血，卻聽見耳畔有細(xì)弱的呼喚——是夔！
它在城外急得打轉(zhuǎn)，小爪子扒拉著草堆，連最愛的蜜餞都不吃了。
"別怕...我在。"她呢喃著，手腕上的獸紋被鎖鏈壓得發(fā)燙，像要燒穿皮膚。
意識(shí)漸漸模糊前，她看見尹戈的官靴停在鐵欄外，聽見他慢悠悠道："明兒天亮，本官再來聽你'招供'。"
深夜的天牢比冰窖還冷。
姒青丘被凍醒時(shí)，額角的血已經(jīng)結(jié)成痂。
她扶著墻坐起來，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悶響——是魍魎！
它正用脊背撞鐵欄，每一下都震得整座牢房搖晃。
石梁上的灰塵簌簌落進(jìn)眼睛，她瞇起眼，看見那巨獸的紅瞳里翻涌著狂躁，脖頸上還留著舊鞭傷，新的血痕正順著皮毛往下淌。
"獄卒！
獄卒呢？"有人尖叫。
姒青丘聽見跑動(dòng)聲，接著是尹戈的暴喝："都死了么？
拿鎮(zhèn)獸釘來！"
鐵欄外傳來金屬碰撞聲，魍魎突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它前爪扒住鐵欄，指甲縫里滲出血，對(duì)著尹戈的方向猛撲——卻被看不見的結(jié)界彈了回去，摔在地上發(fā)出悶響。
"畜牲就是畜牲。"尹戈的聲音里帶著得意，"再鬧就扒了你的皮做鼓！"
姒青丘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她摸向手腕的鎖鏈，符咒的灼痛突然變?nèi)趿诵蛟S是因?yàn)楂F紋在掙扎？
她閉起眼，喉嚨里溢出一串低啞的音節(jié)。
那是老馴獸師教她的"獸語"，每個(gè)音都像在撓動(dòng)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魍魎的動(dòng)作頓住了。
它抬起頭，紅瞳里的狂躁像被潑了盆冷水，漸漸褪成暗紅。
它慢慢爬到鐵欄前，爪子輕輕搭在兩根鐵柱之間，指甲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小團(tuán)紅。
"疼么？"姒青丘繼續(xù)說著，聲音輕得像吹過草葉的風(fēng)，"他們用鞭子抽你，用鎮(zhèn)獸釘扎你，就因?yàn)槟悴豢舷窆芬粯勇犜挕?/p>
可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太孤單了。"
魍魎的喉嚨里滾出嗚咽。
它忽然伸出舌頭，輕輕舔過鐵欄外的地面——那里正滴著姒青丘額角的血。
它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在皮毛上砸出小坑。
"將軍！
將軍您看！"獄卒的聲音帶著哭腔。
姒青丘睜開眼，看見鐵欄外站著道玄甲身影。
子昭烈的玄甲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他手里握著劍柄，眼神卻比劍刃還燙。
"這...這不可能。"尹戈踉蹌著后退，腰間的令牌掉在地上。
他盯著魍魎此刻溫順的模樣——那巨獸正把腦袋擱在爪子上，像條討摸的大狗，紅瞳里全是水汽。
"她不是妖女。"子昭烈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她是能控制異獸的人。"
尹戈的臉漲得通紅："可申屠大人說她勾結(jié)獸靈——"
"申屠禮的狀紙，本將軍會(huì)親自呈給王上。"子昭烈打斷他，目光掃過姒青丘腕上的鎖鏈，"先解了這東西。"
"將軍！"尹戈急得直跺腳，"這是巫咸大人親自......"
"巫咸？"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甬道傳來。
一個(gè)渾身是汗的信使撞開獄卒，手里的竹簡(jiǎn)都拿不穩(wěn)了："朝中有變！
巫咸府里搜出半屋子異獸骨灰，還有畫著血咒的帛書！
更邪乎的是......"他咽了口唾沫，"巫咸大人不見了！"
天牢里瞬間靜得能聽見落針。
姒青丘望著魍魎，它正用爪子輕輕碰她的指尖——隔著鐵欄，卻像在說"我信你"。
她摸了摸發(fā)燙的獸紋，突然明白老馴獸師臨終前說的話："青丘的血脈不是詛咒，是橋梁。"
而在朝歌城的另一端，巫咸的書房里，青銅燈樹的火苗突然竄高。
案幾上攤開的《山海秘錄》被風(fēng)掀開，露出內(nèi)頁密密麻麻的批注："夔心歸位之日，便是萬獸反噬之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