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定休周五和周日，所以有時會在周五去找在家鄉(xiāng)生活的朋友。
學生時代，我專注于“保持沉默”，幾乎沒有朋友。但開始打工后，在一次同學聚會上重逢了老同學美穗，在家鄉(xiāng)也有了聯(lián)系。
“哇，林慧！好久不見！你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當時美穗開朗地對我說。
僅僅因為我們的包包碰巧是同款不同色，就聊了起來，互加了微信，約好下次一起逛街。之后，我們偶爾會小聚，吃飯聊天。
美穗結(jié)婚了，在老家買了房子，經(jīng)常招呼朋友去玩。有時下班累了不太想去，但這是我除了便利店之外，與世界的唯一聯(lián)結(jié)，也是和同齡“普通三十多歲女性”交流的寶貴機會，所以我盡量答應。
今天也是。美穗、帶著三歲兒子的由香里、結(jié)婚還沒孩子的紗月和我，四個人帶著在站前商場買的蛋糕，聚在美穗家喝茶聊天。由香里因為丈夫工作調(diào)動離開家鄉(xiāng)一陣子，好久沒見了。
我們吃著蛋糕，由香里看著大家直呼懷念，氣氛很熱絡(luò)。
“還是老家好。上次見林慧，還是我剛結(jié)婚那會兒吧？”由香里笑著說。
“嗯，對。那次好多人一起烤肉，對吧？真懷念?！蔽一旌现钇G的干脆和王曉的活潑語氣回答。
“林慧你好像不太一樣了呢。”由香里看著我，眼神帶著點探究，“以前說話語氣是不是更……慢悠悠一點？還是發(fā)型變了？感覺氣質(zhì)不太一樣了?！?/p>
“咦？會嗎？我覺得林慧沒變啊，是不是我們常見面的關(guān)系？”美穗疑惑地問。
由香里說得對！因為我所汲取的“世界”已經(jīng)輪換了。就像上次見面時身體里的水分，如今幾乎流干，換成了不同的水。
構(gòu)成“我”的事物已經(jīng)不同了。
幾年前見面時，店里兼職的多是悠閑的大學生，我說話的語氣跟現(xiàn)在肯定完全不同。
“有嗎？我真的變啦？”我不解釋，只是笑著反問。
“這么說來，穿衣風格可能不一樣了？以前好像更休閑一點?！奔喸虏逶挼馈?/p>
“啊，可能吧！是不是XX路那家店的裙子？我也試穿過不同顏色的，挺好看的?！泵浪胝f。
“嗯，最近我常穿那家的?！蔽倚χ姓J，身上的衣物，說話的節(jié)奏都已徹底改變。
朋友到底是在跟誰說話呢？但由香里還是對著我笑，不停說著“真懷念”。
美穗和紗月可能因為都在老家經(jīng)常見面，兩人的表情和說話方式越來越像。尤其是吃點心的動作，都用涂著指甲油的手指把蛋糕撕成小塊送進嘴里。
她們以前就這樣嗎？我努力回想，記憶卻很模糊?；蛟S上次見面時她們那些細微的習慣動作，我早就忘了。
“下次多叫幾個老同學聚聚吧？難得由香里回來了，也叫上詩帆?！泵浪胩嶙h。
“對呀，好主意！”大家都來了興致。
“叫大家?guī)侠瞎⒆?，再辦次烤肉會！”
“哇，太好了！朋友的孩子也成了朋友，想想就棒！”由香里拍手。
“是啊，那樣真好?！奔喸抡Z氣里帶著羨慕。
“紗月，你們不打算要孩子嗎？”由香里問。
“嗯……順其自然吧。不過也在考慮是不是該認真計劃一下了?！奔喸掠悬c不好意思。
“對呀，你現(xiàn)在也搬回來了，正是時候呢?！泵浪朦c頭。
看著紗月望著美穗熟睡孩子的溫柔眼神，我覺得她們的子宮仿佛產(chǎn)生了共鳴。
由香里點點頭，忽然轉(zhuǎn)向我：“林慧，你還沒結(jié)婚吧？”
“嗯，還沒?！蔽姨谷换卮?。
“咦？那…你現(xiàn)在還在便利店做兼職？”由香里有些驚訝地問。
我頓了一下。妹妹林欣跟我解釋過，這個年紀沒正式工作也沒結(jié)婚，在別人眼里會顯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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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孩子很累吧？”我放下茶杯，問妹妹林欣。
“累是累，不過稍微習慣了。現(xiàn)在晚上能睡整覺，安穩(wěn)多了?！彼е⒆?，臉上帶著疲憊但滿足的笑。
外甥悠太郎已經(jīng)不像醫(yī)院保溫箱里那個皺巴巴的小生物，長開了，有了人樣，頭發(fā)也濃密了。我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臉，觸感奇妙，像摸著水泡。
“看著悠太郎，真覺得人就是動物啊?！绷中栏袊@。
孩子身體弱些，容易發(fā)燒，林欣總是提心吊膽。即使知道嬰兒都這樣，但高燒起來，當媽的還是忍不住慌。
“姐，你呢？便利店打工還好嗎？”她問。
“嗯，還行。對了，前幾天回老家，和美穗她們聚了聚?！蔽艺f。
“咦？姐又回去了？真好。多來看看你外甥嘛?！绷中类凉值匦χ?。
我點點頭，心里卻不解。美穗的孩子也好，眼前的外甥也好，在我眼里都是“嬰兒”這個物種，細微差別并不重要。這邊的嬰兒，或許是我“該”更重視的？他們像小區(qū)里的野貓，雖有不同，但都被歸為“貓”。
“對了，林欣，”我放下叉子，“之前那個‘身體不好’的借口，現(xiàn)在好像不太管用了。別人聽了表情怪怪的。有沒更好點的說法？”
林欣愣了一下，無奈地笑：“……姐，你再想想？其實說身體需要調(diào)理，也不算完全騙人。你可以理直氣壯點?！?/p>
“但那些‘正常人’覺得我怪，就會追根究底啊。有個好借口，能省很多麻煩?！蔽移届o地說。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權(quán)審視他們認為的“異類”，這很煩人，帶著傲慢。有時候煩得我甚至想抄起手邊的水果刀讓他們閉嘴——就像小學時用鏟子一樣直接有效。但這話不能說，上次無意提起，差點把林欣嚇哭。
“對了，這次見由香里，她說我氣質(zhì)變了好多?！蔽肄D(zhuǎn)移話題。
“嗯，姐確實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绷中来蛄恐?。
“是嗎？可你也變了，感覺更成熟了?！蔽铱粗中姥劢堑募毤y，她說話比從前穩(wěn)重，衣服顏色也素淡許多。大概她身邊圍繞的，都是這樣的人。
嬰兒突然哭起來，林欣慌忙起身哄抱。我看著桌上切蛋糕的鋒利小刀，心想：讓他安靜下來明明很簡單，何苦這么辛苦？妹妹抱著孩子來回踱步，我默默擦掉唇邊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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