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老桂樹下時,楚慕雪已經(jīng)挖了半尺深,雙手沾滿泥,指尖微微發(fā)抖。
她抬頭看我,眼神清澈得像山泉:“林川,我不是擅自行動。張姨昨天夢到你姑媽,說‘樹根第三岔,埋著命’。我查了園林檔案——這棵樹是九五年春天補種的,位置正好是你姑媽老屋的堂屋地基。”
我沒責(zé)備她,只蹲下,用手慢慢撥開濕潤的泥土。
形意拳的“聽勁”不止用于打斗——多年練拳讓我對土層松緊、根系走向極為敏感。
指尖拂過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我能清晰地“聽”到每一寸土壤下的細(xì)微差異。
很快,我指尖觸到一處硬物,那觸感冰冷而死板,不是石塊,是金屬。
我輕輕刨開,一個巴掌大的生銹鐵盒露出一角,鎖扣已被歲月腐蝕,但接縫處卻因泥土的包裹而密封完好。
就在這時,一道手電光柱晃了過來,李建國氣喘吁吁地趕到,看到鐵盒的瞬間,他一個踉蹌,老淚縱橫:“這……這是秀英她爸傳下來的!當(dāng)年他當(dāng)民兵連長,就用它藏入黨積極分子的黨費……”
我用工兵鏟撬開腐朽的鎖扣,打開了鐵盒。
一股塵封的霉味撲面而來。
里面沒有錢,只有一份用油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文件和幾張照片。
我小心翼翼地展開,一份蓋著鮮紅公章的《集體土地使用證》赫然在目,戶主是我姑媽的名字。
還有三張照片:一張是林家祖宅的全景,青瓦白墻;一張是當(dāng)年村口政府的確權(quán)公示欄,我姑媽的名字清晰可見;最后一張,是王虎摟著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的肩膀,笑容諂媚,背后是當(dāng)時區(qū)建委的大樓。
照片背后,一行潦草的字跡如同一道疤痕:“拆遷分紅,三七開。”
證據(jù)完整。
“老師……”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花園邊緣傳來。
周文彬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手里緊緊抱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微光映著他嚴(yán)肅的臉。
“我已經(jīng)把所有資料備份,上傳到了‘民間記憶檔案庫’,設(shè)了三重加密。如果……如果有人想從物理上毀掉它,至少還有人在網(wǎng)上看見。”他看著我,聲音低沉卻無比堅定,“我不是來監(jiān)視你的。我是來見證的?!?/p>
次日清晨,我將鐵盒原物交至市局專案組。
帶隊的警官是個面容剛毅的中年人,他戴上手套,翻看證件和照片后久久不語,最后抬起頭,目光如炬:“這份地契,足以推翻御景灣項目整個土地出讓的合法性,整個項目都得停下來重審。”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就響了,是蘇晚晴。
她的聲音透著一股凝重:“林川,我剛通過內(nèi)線查到,王虎今天在看守所見了律師,簽了一份《資產(chǎn)捐贈協(xié)議》——他要把虎躍集團剩余的所有資產(chǎn),全部捐給一個叫‘城市更新基金會’的機構(gòu),唯一的條件,是希望檢察院撤銷對他的縱火指控?!?/p>
我冷笑一聲。
用一點臟錢,就想買走一條人命、十三戶人家的血與淚?
我轉(zhuǎn)身看向窗外的老花園,晨光熹微,幾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住戶不知何時自發(fā)地聚在了桂花樹下,手里都拿著泛黃的房產(chǎn)證復(fù)印件。
李建國站在最前面,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一句:“我們不是釘子戶,我們是原住民!”
我站在他們身前,一句話也沒說。
但我知道,這一戰(zhàn),不再只為我母親,也不再只為我姑媽——而是為所有被強權(quán)抹去名字的人,守住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最后一寸根。
當(dāng)晚,林雨桐的直播間里,她正和粉絲互動,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讓她愣住了——“陳浩母親”。
電話一接通,那頭就傳來壓抑不住的哭聲:“桐桐,你快來!你公公……你公公他,昨晚把你丈夫簽的那份捐贈協(xié)議給燒了!他吼著說,‘林家的事,我們陳家不能沾這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