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缀跏呛土钟晖┩瑫r沖進(jìn)陳家老宅的。
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客廳中央的地毯上，一塊猙獰的焦黑印記，像是這棟老房子睜開的一只無法閉合的眼睛。
陳母就坐在那塊焦黑旁邊的一張?zhí)僖紊?，手里還攥著半截沒燒完的紙角。
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可抬起頭看我們時，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卻透著一股清亮得嚇人的光。
“我燒了?！彼_口，聲音不大，卻像石頭一樣砸在寂靜的客廳里，“那紙臟，沾著人命。”
林雨桐的丈夫，陳浩，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想開口又不敢。
陳母的目光越過我們，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忽然涌上一股深不見底的悲傷：“你爸當(dāng)年，就是被那個王虎，騙著去開的推土機(jī)……”
她頓了頓，像是被回憶扼住了喉嚨，“他臨死前抓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就說一句話，‘那火光，夜里一閉眼就看見’。”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母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一個老舊的柜子前，從最深處摸出一個被摩挲得油亮的舊皮夾。
她打開皮夾，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泛黃的工作證。
“陳建國，虎躍拆遷隊(duì)機(jī)械組，1998年入職?！?/p>
我湊過去，看到證件的背面，用圓珠筆寫著一行已經(jīng)褪色的小字：“九四年三月十五，秀英家，我開了第一鏟?！?/p>
“秀英家”，那是我家的舊址。
“他從那天起，一輩子沒再碰過挖掘機(jī)。”陳母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可你們那個王總呢？用我們家的血，換了他的榮華富貴，現(xiàn)在拿點(diǎn)錢，就想把這血跡洗干凈？”
她把那張工作證死死攥在手心，像攥著一枚滾燙的烙鐵：“我兒子可以糊涂，我陳家的良心，不能燒成灰?！?/p>
“噗通”一聲，林雨桐直直地跪了下去，一把抱住陳母的腿，哭得渾身發(fā)抖：“媽……對不起，我之前還以為……我以為你們都是一路的……”
陳母彎下腰，輕輕摸著她的頭，嘆了口氣：“傻孩子，有錢人怕的是坐牢，我們窮人，怕的是忘本。我們不怕他報(bào)復(fù)，就怕你們這些孩子，忘了疼?！?/p>
那一刻，我好像才真正明白了父親在守望什么。
當(dāng)晚，夜色濃重，蘇晚晴卻獨(dú)自來到了崗?fù)ぁ?/p>
她沒穿職業(yè)套裝，一身便服，但眼神比任何時候都銳利。
她將一份文件拍在我面前——《虎躍地產(chǎn)資產(chǎn)處置異議書》。
“我聯(lián)合了另外五家受害人的家屬，提起了民事訴訟，要求追繳王虎的全部非法所得，用于賠償。”她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原本覺得，用資本的規(guī)則打敗資本，才是真正的贏?？山裉煳衣犛晖┱f了陳家的事，才明白，真正能擋住惡的，不是錢，是不肯低頭的人?！?/p>
她走后，我獨(dú)自站在老花園里，晚風(fēng)吹過，那棵老桂樹沙沙作響。
楚慕雪不知什么時候悄悄走到了我身后，將一本新打印的書稿塞進(jìn)我手里。
封面依舊是《守夜人》，但副標(biāo)題，被她改成了——獻(xiàn)給所有不愿忘記的人。
我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扉頁上只有一行字：
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不肯讓黑夜，吞下最后一聲哭。
風(fēng)起，桂花簌簌落下，像一場遲來的雪。
我以為今夜會這樣在平靜中度過，直到凌晨兩點(diǎn)，萬籟俱寂中，崗?fù)つ桥_老舊的電話，突然發(fā)出尖銳刺耳的鈴聲。
我猛地驚醒，沖過去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小女孩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