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現(xiàn)在才注意到？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回憶起早上的畫面。
他那白凈的臉在我腦海中一遍遍劃過，與昨晚在玄關處的他形成鮮明對比。
現(xiàn)在想來，那本就不是痔，而是濺上去的某種深色液體，只不過因為玄關燈光昏暗，我才認成了痔。
沒猜錯的話，那是血。
是昨晚傳來悶響后，飛濺起來的鮮血。
一切都解釋通了。
昨晚持續(xù)的窸窸窣窣聲，是拖拽，水聲與擦洗聲是清理，剛好門鈴響起，他慌亂開了門，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是否沾到東西。
印象中，后半夜再無說話聲，也無開門聲。
今早也不是偶遇，是他為了看我的反應，一直在樓下等我。
大概率，女人死了。
我立刻掏出了手機，卻在按下?lián)芴栨I時遲疑了。
一道低沉有力的男音在我耳邊響起，訓斥著我，讓我不要多管閑事。
那是我的父親。
他總是喜歡氣喘吁吁坐在那顆棗樹下，手上拿著一瓶酒，痛斥身邊的一切，他總是說，那些個當官的本事沒比他大多少，全靠親戚生的好。
說完，就喝下一口又一口。有很多次我讓他別喝了，但他只說小孩不該多管閑事，否則會引火燒身。
這是我從他那唯一學會的道理。
我慌張起來，兩邊腦袋打的不可開交?，F(xiàn)在家暴還能判刑嗎？故意傷害似乎和家庭暴力判的不一樣，即便真的犯罪，會不會坐上幾年牢出來就報復我呢？
可心中總有一道聲音在悄悄對我說，做你該做的，人不能坐視不理。
最終，我還是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撥通了報警電話。
墻上掛鐘不停滴答滴答。
即使我刻意交代過，讓警察上門時不要提到我的名字，可仍舊坐立難安。
沒過多久，門鈴聲響起，我靜悄悄挪動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向漆黑一片的玄關。
玄關的燈光隨著李峰的腳步而亮起。
他走過去的那刻，我又確認了一次，臉上確實一片白凈。
“你好?！崩罘逡婚_門，民警就踩到了玄關上，道明了來意。
他的神色有些驚詫，“這是誰說的？我涉嫌毆打我女友？怎么可能？”
“那麻煩請她出來解釋一下好嗎？我們也是公事公辦，沒有為難的意思?！?/p>
氣氛有些僵，李峰的臉上也有些尷尬?！八F(xiàn)在不在家，你們要不等一會，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給你們解釋一下?！闭f完，他趕忙掏出手機，快速按了幾下。
兩個民警相互對視一眼，隨后說：“不好意思，能否進你的屋子查看一下，如果沒問題，我們馬上就走?！?/p>
李峰的腿微微分了開，像兩顆釘子一般扎在地面，似乎并不打算讓人進去。
“不好意思，希望你能配合警方?！?/p>
李峰趕忙咧開嘴笑了下，“我不是不配合啊，關鍵我聽說最近治安不好，有假冒警察上門搶劫，你們怎么證明自己的身份呢？更何況，沒有搜查令可以隨便進入居民家里嗎？這算不算濫用職權？”
民警只好向后退了一步，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證件。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如果你繼續(xù)如此，我想我們有權利逮捕你?！泵窬恼Z氣也重了起來。
李峰不再說話，沉默讓玄關的氣氛越來越凝重，眼見就要爆發(fā)肢體沖突。
突然，一陣香水味傳了過來，消解了這焦灼的氛圍。
“峰峰？怎么了？”是尖細的女聲。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后轉，固定在緩緩走來的女人身上。她打扮精致，海藻般的長卷發(fā)，臉上掛著笑容。
李峰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將她拉過來攬在懷中，“你可算回來了，有人投訴我們擾民，還說我毆打你。”
女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什么??？你打我嗎？都是誤會了。”她又轉向民警，“不好意思啊，昨晚我們是吵了一架，可能確實吵到了住戶，才會有人故意報案，家里是因為早上出門著急沒來得及收拾，所以不太方便進去?！?/p>
在場的民警一下有些尷尬。
“話說?！崩罘宓囊暰€一轉，盯住了我的貓眼，“是我鄰居報的案嗎？”
“不用瞎猜，你們擾民了誰報案都有可能?！?
“都是誤會，誤會解開了就好。”女人跳出來打了圓場，“來，我送送你們吧?！痹捯粑绰洌P里的人氣就這樣消失了。
我站在門后長出一口氣，心里有些自嘲。
這是城市，比不得村子里。即便女人不見蹤影，也自會有她的家人去尋找，輪不到我來操心。
弄成現(xiàn)在的局面，以后還怎么做鄰居。
或許是債務，流感，裁員等壞事扎堆，讓我變得多疑敏感。
也或許是又犯了焦慮，像多年前那樣。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嚇得我往后撤了一大步，差點沒跌坐在地。
一只眼睛出現(xiàn)了。
漆黑放大的瞳孔，直勾勾盯了過來。
這是窺伺的眼睛。
堂而皇之出現(xiàn)在我門上的貓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