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風總帶著潮濕的暖意,卷著鳳凰花的香氣撲在人臉上。蘇一牽著阿瑤的手站在黑巫城門口時,正撞見李慕然從城內(nèi)快步走出,月白長衫上沾著幾點泥污,看到他們便眼睛一亮:“你們可算來了!”
“李師兄這是剛從泥里打滾回來?”蘇一打趣道,目光掃過對方腰間的銀鞘長劍——劍穗上系著枚黑色羽毛,泛著油亮的光澤,顯然是某種妖獸的尾羽。
李慕然笑著拍掉衣上的塵土:“剛去后山試了試巫族的‘喚靈陣’,不小心被靈猴掀進了泥潭?!彼麄壬碜尦鐾ǖ?,“快進來吧,巫祝長老已經(jīng)等你們很久了?!?/p>
黑巫城比蘇一想象中熱鬧得多。青石鋪就的街道兩旁,巫族商販支著竹架,上面掛著五顏六色的獸皮,擺著泛著熒光的草藥。穿麻布短打的巫族少年背著竹簍穿梭其間,簍子里的毒蟲發(fā)出細碎的爬動聲。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央的圖騰柱,足有十丈高,柱上雕刻的火焰紋路竟與蘇一的血焚靈脈隱隱共鳴。
“那是‘圣火圖騰’,傳說是上古火神遺留的神物?!崩钅饺豁樦哪抗馔?,“巫族的秘法都與這圖騰有關,重鑄靈脈的儀式,也要在圖騰柱下舉行?!?/p>
阿瑤拽著蘇一的衣袖,小手指向街角的糖畫攤:“蘇哥哥你看!那里有會發(fā)光的糖人!”
攤主是位白發(fā)老嫗,正用琥珀色的糖漿在青石板上作畫,畫出的靈鹿落地時竟眨了眨眼睛,化作道流光鉆進旁邊的竹簍?!斑@是巫族的‘凝靈術’,能用靈力給物件賦活。”李慕然解釋道,“阿瑤要是喜歡,我買個鳳凰糖人給你?”
阿瑤用力點頭,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
跟著李慕然穿過三條街巷,來到座圓形竹樓前。竹樓屋頂覆蓋著芭蕉葉,檐下掛著串青銅鈴鐺,風吹過時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卻奇異地壓過了周圍的喧囂。門口站著位穿黑色巫袍的老嫗,臉上畫著紅色圖騰,正是巫祝長老。
“血焚靈脈的傳人,果然氣度不凡?!蔽鬃iL老的聲音沙啞卻有力,目光落在蘇一腰間的血飲劍上時,瞳孔微微收縮,“這柄劍,倒是與圣火圖騰有些淵源?!?/p>
蘇一躬身行禮:“晚輩蘇一,求長老救救這些孩子。”他側身讓出身后的孩子們,他們大多面色蒼白,丹田處的傷疤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巫祝長老撫摸著腕上的骨串,骨片碰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骨老的‘血魂丹’傷的是靈脈本源,重鑄靈脈需以‘血祭’為引,你們……”
“我愿意?!碧K一打斷她,語氣沒有絲毫猶豫,“無論什么代價?!?/p>
巫祝長老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難怪莫小子會把你帶來。跟我來吧。”
竹樓底層是間寬敞的石室,中央挖著丈許見方的池子,池里盛滿暗紅色的液體,漂浮著不知名的草藥,散發(fā)著與黑風嶺密道相似的藥腥,卻多了幾分草木的清香。池邊刻著復雜的符文,與圣火圖騰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這是‘靈泉池’,池底連接著圣火圖騰的靈脈?!蔽鬃iL老指著池子,“重鑄靈脈時,需有人在池中央主持陣法,以自身精血為引,喚醒圖騰的力量。只是……”她頓了頓,“主持陣法者會被靈脈反噬,輕則修為盡廢,重則……”
“我來?!碧K一脫下外袍,露出肩胛那道還未愈合的傷疤,“什么時候開始?”
“三日后月圓之夜?!蔽鬃iL老遞給她個陶瓶,“這是‘凝神露’,每日涂抹可穩(wěn)固精血?!?/p>
接下來的三日,蘇一每日都在靈泉池邊打坐,熟悉陣法的運轉軌跡。李慕然帶著孩子們熟悉黑巫城,阿瑤很快就和巫族的孩子們混熟了,跟著他們?nèi)ズ笊讲伸`果,回來時總不忘給蘇一帶個最大最甜的。
月圓之夜,圣火圖騰下的廣場擠滿了巫族子弟。他們穿著獸皮裙,臉上畫著熒光圖騰,圍著圖騰柱跳起古老的舞蹈,骨笛和手鼓的聲音在夜空中交織,帶著神秘的韻律。
蘇一抱著阿瑤走進靈泉池時,暗紅色的液體剛沒過膝蓋。池邊的符文在月光下亮起,與圣火圖騰上的紋路遙相呼應。孩子們按順序站在池邊的凹槽里,每個凹槽都對應著個符文。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松開手?!蔽鬃iL老的聲音在鼓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蘇一點點頭,握住阿瑤的手。阿瑤的小手冰涼,卻抓得很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掌心。
當圓月升到圖騰柱正上方時,巫祝長老敲響了手中的青銅鐘。“咚”的一聲悶響,靈泉池里的液體突然沸騰起來,池邊的符文亮起刺眼的紅光,與圣火圖騰連成道光柱,直沖云霄。
蘇一感覺到丹田中的血焚靈脈在瘋狂咆哮,精血順著指尖涌入池水中,與暗紅色的液體融合成金色的溪流,順著符文流向每個孩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孩子們丹田處的空洞正在被填補,像是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啊——!”最左邊的男孩突然慘叫起來,他丹田處的傷疤裂開,滲出黑色的血液,“好疼!我不要治了!”
“忍??!”蘇一的聲音帶著靈力的震顫,“這是骨老的邪毒在被凈化!”他加大精血的輸出,金色溪流瞬間變得熾烈,將男孩身上的黑氣逼出體外。
就在這時,圣火圖騰突然劇烈震動,柱上的火焰紋路竟活了過來,化作條赤紅色的火龍,咆哮著撲向靈泉池。巫祝長老臉色驟變:“不好!圖騰力量失控了!”
火龍撞在蘇一身上的瞬間,他感覺全身的經(jīng)脈都在燃燒。血焚靈脈與火龍的力量瘋狂對沖,靈泉池里的液體翻涌成浪,孩子們被震得連連后退,阿瑤卻死死抓著他的手,不肯松開。
“蘇哥哥!”阿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丹田處的傷疤裂開,竟涌出金色的血液,與蘇一的精血融合在一起。
“這是……雙生靈脈?”巫祝長老失聲驚呼,“血焚靈脈竟能與木靈根共鳴!”
蘇一這才發(fā)現(xiàn),阿瑤的金色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涌入丹田,原本瀕臨枯竭的血焚靈脈突然暴漲,與火龍的力量形成奇妙的平衡。金色溪流中多了些翠綠色的光點,像是初春的嫩芽,所過之處,孩子們丹田處的傷疤竟開始愈合。
“就是現(xiàn)在!”巫祝長老的聲音帶著激動,“用雙生靈脈引導圖騰之力!”
蘇一咬緊牙關,將血焚靈脈與阿瑤的木靈根融合,引導著金色溪流在孩子們之間循環(huán)。他能感覺到每個孩子的靈根都在重生——有的長出翠綠的嫩芽,有的凝結出赤紅的晶石,還有的化作團流動的清水,在丹田中緩緩旋轉。
當月色漸漸西斜,圣火圖騰的光芒終于平息。靈泉池里的液體恢復平靜,孩子們紛紛睜開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能感覺到靈力在體內(nèi)流動,像條溫順的小溪。
蘇一卻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皮膚下的血管竟變成了赤紅色,像是有火焰在流動。血焚靈脈的力量透支過度,正瘋狂地吞噬著他的生機。
“蘇哥哥!”阿瑤撲進他懷里,小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你別睡!”
蘇一笑了笑,想摸摸她的頭,手臂卻重得抬不起來。在意識徹底模糊前,他聽到巫祝長老的聲音:“快把他抬到圣火圖騰下!只有圖騰的本源力量能救他!”
再次醒來時,蘇一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圣火圖騰下的石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獸皮。阿瑤趴在床邊睡著了,嘴角還沾著靈果的汁液。李慕然坐在旁邊的竹凳上,正用塊絨布擦拭著銀鞘長劍。
“你醒了?”李慕然抬起頭,眼中帶著釋然的笑意,“感覺怎么樣?”
蘇一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丹田中的血焚靈脈雖然虛弱,卻比以前更加凝練,而且多了絲草木的生機。“孩子們……”
“都沒事了,”李慕然遞過來杯靈果汁,“阿瑤的木靈根覺醒到了七品,其他孩子也都重鑄了靈脈,巫祝長老說這是百年難遇的奇跡?!彼D了頓,聲音低沉了些,“只是你的血焚靈脈……”
“我知道?!碧K一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巫祝長老說,血焚靈脈與阿瑤的木靈根形成了共生,雖然修為暫時倒退到煉氣期,但根基比以前更穩(wěn)了?!?/p>
這時,阿瑤揉著眼睛醒了過來,看到蘇一醒了,立刻撲進他懷里:“蘇哥哥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蘇一輕輕拍著她的背,心里涌起股暖流:“傻丫頭,我怎么會不要你。”
接下來的日子,蘇一在黑巫城養(yǎng)傷,每日跟著巫祝長老學習巫族的草藥術。他發(fā)現(xiàn)巫族的秘法與青云宗的功法雖然路徑不同,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通過與天地共鳴來獲取力量。
阿瑤則跟著巫族的孩子學習凝靈術,她的木靈根對植物有著天生的親和力,能讓枯萎的靈草重新煥發(fā)生機,連巫祝長老都贊她是“百年難遇的靈植師”。
這日,蘇一正在藥圃里照料株剛從靈泉池移植來的伴月草,李慕然突然匆匆走來:“不好了,青云宗來人了,說要帶你回去受審?!?/p>
蘇一手中的水壺頓了頓:“受審?我何罪之有?”
“他們說你勾結巫族,盜取宗門秘寶。”李慕然的臉色凝重,“帶隊的是新任的執(zhí)法長老,據(jù)說和趙無極是同門?!?/p>
蘇一放下水壺,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看來趙無極的余黨還沒清干凈?!?/p>
兩人剛回到竹樓,就看到群穿青云宗服飾的弟子站在門口,為首的是位面色陰鷙的中年修士,腰間掛著執(zhí)法長老的令牌??吹教K一,他冷哼一聲:“蘇一,你勾結巫族,殘害同門,跟我們回青云宗伏法吧!”
“勾結巫族?殘害同門?”蘇一笑了,“敢問長老,我勾結巫族做了什么?又殘害了哪位同門?”
“你盜取宗門的‘血影劍法’,私傳巫族,還在黑風嶺殺害同門長老!”中年修士拿出份卷宗,“這是長老院的裁決書,你若抗命,格殺勿論!”
蘇一接過卷宗,只見上面蓋著青云宗的朱紅大印,簽名處是幾個陌生的名字,顯然是趙無極倒臺后新上位的長老。“這裁決書,怕是假的吧?”他指尖拂過卷宗上的印章,靈力注入的瞬間,印章竟化作團黑氣消散了。
“你敢毀了裁決書?!”中年修士怒喝一聲,長劍出鞘,“給我拿下!”
青云宗弟子蜂擁而上,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巫族子弟攔住。巫族的孩子們手里拿著藤蔓編織的網(wǎng),口中念著凝靈術的咒語,地面突然長出無數(shù)荊棘,將青云宗弟子的腳踝纏住。
“放肆!”中年修士揮劍斬斷荊棘,劍氣直劈蘇一,“區(qū)區(qū)巫族雜術,也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蘇一側身避開,血飲劍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青云宗的臉,都被你這種敗類丟盡了?!彼麤]有使用血焚靈脈,只用基礎劍法與中年修士纏斗,卻游刃有余。
中年修士越打越心驚,他本以為蘇一只是個僥幸獲得奇遇的外門弟子,沒想到劍法竟如此精妙,尤其是那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卻總能在間不容發(fā)之際避開他的攻擊。
“你到底是誰?”中年修士的劍招漸漸慌亂。
“我是你惹不起的人。”蘇一的聲音冰冷,血飲劍突然加速,劍尖點在中年修士的手腕脈門上。只聽“鐺”的一聲,長劍落地,中年修士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很快就變成了青黑色。
“這是巫族的‘麻痹藤’汁液,半個時辰后會自行化解。”蘇一收回劍,“回去告訴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我蘇一做事光明磊落,若想找我,隨時恭候,只是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p>
中年修士又驚又怒,卻不敢再動手,只能帶著弟子狼狽離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巫祝長老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塊黑色的龜甲:“龜甲占卜顯示,青云宗將有大難,而你,是化解這場災難的關鍵?!?/p>
蘇一看著龜甲上的裂紋,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遲早要回青云宗,不僅是為了清算趙無極的余黨,更是為了守護那些還在青云宗的無辜弟子。
三日后,蘇一向巫祝長老辭行。老嫗遞給她個獸皮袋:“這里面是‘鎮(zhèn)魂香’,能安神定魂,對付陰邪之物有奇效?!彼帜贸鰤K刻著火焰圖騰的玉佩,“若遇危難,可捏碎玉佩,我會派人接應你?!?/p>
蘇一接過獸皮袋和玉佩,鄭重地躬身行禮:“多謝長老。”
阿瑤抱著他的腿,眼淚汪汪:“蘇哥哥,我也要跟你走?!?/p>
蘇一蹲下身,擦去她臉頰的淚水:“你在黑巫城才能更好地學習凝靈術,等我處理完青云宗的事,就來接你,好不好?”
阿瑤抽噎著點頭,從懷里掏出個用靈草編的小兔子:“這個給你,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它?!?/p>
蘇一接過小兔子,放進懷里貼身收好:“好?!?/p>
帶著李慕然的書信和巫族的信物,蘇一踏上了返回青云宗的路。臨行前,他回頭望了眼黑巫城,圣火圖騰在朝陽下泛著金光,阿瑤和巫族的孩子們站在城門口向他揮手,身影越來越小,最終化作個黑點。
他知道,這不是離別,而是新的開始。青云宗的風雨還在等著他,而他的劍,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血飲劍在腰間輕輕震顫,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歡呼。
路過黑風嶺時,蘇一特意停下腳步,看著曾經(jīng)激戰(zhàn)過的河道。如今這里已架起了座木橋,橋上往來的商隊絡繹不絕,再也看不到當年的血腥與恐怖。
“看來和平才是最好的風景。”蘇一笑了笑,繼續(xù)趕路。
夕陽西下時,他終于看到了青云宗的山門。熟悉的白玉牌坊在暮色中泛著柔和的光,門前的石獅子似乎比三年前更加威嚴。守門的弟子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躬身行禮:“蘇師兄好。”
蘇一點點頭,走進山門。他知道,從踏入這扇門開始,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而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