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川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眼底的痛楚瞬間加深,
如同被撕開的傷口,流露出一種近乎絕望的狼狽和難以置信的震驚。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辯解什么,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幾下,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只是那緊抿的唇線和劇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內(nèi)心翻江倒海般的激烈情緒。
他的臉色在灰暗的雨幕下,顯得更加蒼白。我移開目光,不再看他那副飽受煎熬的樣子。
視線重新投向那塊冰冷的墓碑,投向那束在雨中頹敗的白菊。那束花…是他放的嗎?
“沈先生,”我重新開口,聲音恢復(fù)了那種刻意拉開的、冰封般的距離感,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我們之間,從開始到結(jié)束,
從來就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的容身之地?!背聊?。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冰冷的雨,
淅淅瀝瀝,永無止境。雨水順著傘沿流下,在我們之間形成一道模糊的水簾。
墓碑上的鎏金字跡在雨水中顯得格外刺眼。沈哲川依舊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fā),一縷縷貼在蒼白的額角。他死死地看著我,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雨幕,穿透了我精心構(gòu)筑的防御,
直刺向我極力掩藏的、那個名為“佟嵐”的、千瘡百孔的靈魂深處。那眼神里,有痛,有悔,
有憤怒,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悲傷?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流逝。
山腳下的城市在雨霧中只剩下朦朧的輪廓。最終,他什么也沒再說。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將我的模樣刻進(jìn)骨血里。然后,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黑色的衣角在雨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大步流星地沿著來時的石板路,
頭也不回地向下走去。腳步聲沉重而急促,很快消失在雨幕和層疊的墓碑之間。
空曠的半山腰平臺上,只剩下我,和那塊冰冷的墓碑。雨水打在傘面上,
發(fā)出單調(diào)而巨大的聲響。我依舊站在原地,身體僵硬,握著傘柄的手指冰冷麻木。
沈哲川最后那個眼神,像烙印一樣灼燙在我的腦海里。那里面翻涌的復(fù)雜情緒,
尤其是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尖銳的不安和煩躁。為什么悲傷?
他有什么資格悲傷?我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擾人的影像驅(qū)逐出去。
視線重新聚焦在墓碑上“佟嵐”那兩個刺眼的字上。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佟家夫婦入土為安。沈哲川…也再次退場。這場漫長的、充斥著謊言與利用的噩夢,
終于畫上了句點。我緩緩蹲下身,
將手中一直緊攥著的、那枚從孤兒院帶出來的、磨得發(fā)亮的銅發(fā)卡,輕輕放在了墓碑前,
挨著那束沈哲川留下的、頹敗的白菊。冰冷的銅質(zhì),在潮濕的石板上泛著微弱的光。再見了。
佟嵐。再見了。
那個被領(lǐng)養(yǎng)的、被當(dāng)作旺財擺件的、被當(dāng)作活籌碼交易的、被叫作“沈太太”的…我自己。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塊冰冷的石頭,然后毫不留戀地轉(zhuǎn)過身,撐著傘,一步一步,
堅定地走下山去。腳步踩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發(fā)出清晰而孤獨(dú)的回響。雨,還在下。
番外·沈哲川我愛上了一雙眼睛。第一次在藝術(shù)中心那個角落看到她,
隔著攢動的人頭和故作高深的抽象畫框,那幅名為《溺》的畫首先攫住了我。那片藍(lán),
深邃、冰冷、絕望,卻又在筆觸深處藏著某種近乎暴烈的掙扎。然后我才看到握著畫筆的她。
側(cè)影單薄,脖頸纖細(xì)得像易折的花莖,低垂的眼睫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小片陰影。
她全神貫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畫布上那片吞噬一切的藍(lán)。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就是那一瞬。
那雙眼睛抬起來,撞進(jìn)我的視線。不是我想象中的憂郁或哀傷。那里面什么都沒有。
一片荒蕪。像被烈火燒灼過的焦土,寸草不生,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善?,
在這片死寂的灰燼之下,我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亮光——不是希望,
更像是一種…近乎自毀的倔強(qiáng)?一種在徹底沉淪前,
也要用盡最后力氣劃破黑暗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太矛盾了。太…美了。
像一件被狠狠摔碎、裂痕遍布卻依舊驚心動魄的哥窯瓷器。美得脆弱,美得危險,
美得讓我這個習(xí)慣了掌控一切的商人,第一次生出了強(qiáng)烈到無法抗拒的…占有欲和修復(fù)欲。
我知道她是誰。佟嵐。那個陽城圈子里最近被談?wù)摰米疃嗟拿帧〖移飘a(chǎn),
養(yǎng)女即將嫁給賭鬼養(yǎng)兄的“八卦女主角”。同情?揶揄?那些目光我太熟悉了。
可那些世俗的標(biāo)簽,在那雙破碎的眼睛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她像一件流落塵世、蒙塵的藝術(shù)品。而我,沈哲川,二十多年順風(fēng)順?biāo)?,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自信沒有什么是我想要而得不到、沒有什么是我不能修復(fù)的。無論是瀕臨破產(chǎn)的公司,
還是…一顆破碎的心?呵,大約富貴人家真出情種,
我這順?biāo)烊松镂ㄒ粵]被滿足過的“征服欲”和“拯救欲”,
在她身上找到了完美的投射對象。我走過去,遞出名片,帶著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的反應(yīng)在我意料之中——脆弱表象下的清冷疏離,像一層薄冰。這更激起了我的興趣。
越是難以靠近,越證明這件“藝術(shù)品”的價值。我沈哲川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
佟家的麻煩?不值一提。佟耀祖那個垃圾?碾死他比碾死螞蟻還容易。我要的,只是她。
把她從那灘爛泥里撈出來,洗去污濁,擦亮她本身的光芒。我甚至為她準(zhǔn)備了最好的畫室,
最好的畫材??此驹诿髁恋拇扒罢{(diào)色,陽光勾勒著她專注的側(cè)臉,那一刻,
我?guī)缀跽娴囊詾椋夷艹蔀槟莻€修復(fù)她的人?;槎Y盛大而完美。
她穿著我挑選的、價值連城的婚紗,美得驚心動魄。挽著我的手臂,溫順?gòu)轨o,
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所有人都說,沈公子好福氣,郎才女貌。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偶爾不經(jīng)意的瞬間,當(dāng)我攬住她的腰肢,
試圖在那雙眼睛里尋找一絲屬于“沈太太”的溫度時,觸到的依舊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那里沒有愛,沒有恨,甚至沒有對這場盛大婚禮該有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
我心口莫名地一窒。那感覺轉(zhuǎn)瞬即逝,被我強(qiáng)大的自信壓了下去。沒關(guān)系,我想。時間還長。
我有的是耐心和手段。水滴石穿,金石為開。我沈哲川想要捂熱一塊石頭,難道還做不到嗎?
婚后的日子,像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臺劇。我扮演著完美丈夫,
給予她一切物質(zhì)上的優(yōu)渥和表面上的尊重。我欣賞她的畫,試圖走進(jìn)她的世界。有一次,
她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調(diào)色板那片“佟家藍(lán)”旁邊。我?guī)缀跏潜灸艿刈プ∷氖郑?/p>
笨拙地用擦筆紙裹住。她的手指冰涼,在我掌心微微顫抖。那一刻,指尖傳來的細(xì)微悸動,
竟讓我心頭一軟,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想要保護(hù)什么的沖動。我拿起她的畫筆,
蘸了那片她調(diào)出的、屬于佟家的藍(lán)色,在空白的畫布角落,
像小孩子涂鴉一樣留下了一團(tuán)笨拙的印記?!斑觯蛘艽ǖ酱艘挥?。
” 我?guī)еc惡作劇般的得意說。她抽回了手,眼神躲閃,只生硬地說:“畫布很貴。
” 可那瞬間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是慌亂?還是別的什么?我捕捉到了,并為此暗自愉悅。
看,冰層并非堅不可摧。我有的是時間。直到那些照片和流言,如同淬毒的暗箭,
精準(zhǔn)地射向沈家,也射穿了我精心構(gòu)筑的幻夢。照片里的“奸夫”是我一個遠(yuǎn)房表弟,
一個游手好閑、聲名狼藉的紈绔。拍攝角度刁鉆,時間地點卡得完美無缺,
像一出拙劣又狠毒的栽贓戲碼。流言像瘟疫般蔓延,
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沈太太”如何不甘寂寞,如何與舊情人(?)私會,